等（小小说）

晨

等

她哼着小曲在厨房准备，把切好的熟食精心装盘，什么肉配什么素菜在菜盘里装好，把要油炸的食材调好着料，以前她还没准备这么多的食材也没这么细致过。今天是有重要客人到来，又是年夜饭，她特别用心。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人独自带着儿子十几年，和他相识后那么渴望建个新家。今天他和他儿子要来吃年夜饭，这是她们第一个年夜饭，她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早到超市买来新鲜食材，早餐后就在厨房忙碌起来了。下午，砂锅里鸡与野生菌炖的汤香气袅袅飘起，思绪也跟着飘向远方。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咖啡厅来了位中年女士，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成熟女人的韵味。她身穿深蓝色长袖连衣裙，脚穿黑色高跟皮鞋，乌黑发亮的卷发富有弹性地飘动着。她径直走到吧台前，要了杯蓝山咖啡。

咖啡厅在滨江路商业街，门前招牌上写着“我有咖啡，你有故事，不如来一杯。”她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心想这招牌好。她走进咖啡厅环顾四周，咖啡厅装修别致，一张张原木的小方木桌，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大厅。每张桌上都摆放着一小盆多肉植物，给人亲切舒适的感觉。落地玻璃窗边坐着一年轻女子，正端着咖啡，目光看向窗外。往里走是一排独立的卡座，深色蕾丝帘幔作门帘，若隐若现增添了神秘感。

她走到卡座前坐下。一会功夫服务员手托着咖啡过来，说：“姐，你的咖啡好了。”她接过咖啡，咖啡的香气从精致的陶瓷杯里溢出。她用勺轻轻搅动着，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浓郁香醇的咖啡进入口中，苦中带酸，却又让人回味。

她羡慕地看一眼坐在窗边的女子，这么好的年龄，这么好的时间，喝着咖啡，真是太享受了。回想着自己年轻时，在工厂上班曾经历等工、下岗、离婚，为了生活她扫过大街，做过杂工。她似乎没时间坐下，那时的她每天下班后，辗转公交车到培训机构听课，在公交车上啃一个馒头作晚饭，回家后又学习到深夜。取得初级会计资格证后，又留意招聘广告，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竟在一家小单位应聘成功。工作稳定后，仍不敢怠慢，坚持学习考资格证。直至中级会计证、注册会计师证她都拿在手。现在在一私企任会计总监，算是苦尽甘来吧。

她今天来咖啡厅是在等一个人，她不时抬起头朝外看，又看一会手机，哦，是自己来早了。她端起咖啡又抿一口。

她年轻时忙于工作，也没心思再成家。如今儿子读大学，生活条件也改善了。家只剩下她一人，总觉空落落的。朋友给她介绍对象，约好在咖啡厅见面。该男子也是离过婚的，有一儿子已参加工作。他收入稳定，有车有房。和自己算是门当户对吧。

她边喝咖啡边朝外看，咖啡都快喝完了约的人还没来。她心想，他为什么不能提前到呢？是有事耽误了吗？难道第一次见面他就迟到？她又怪自己不该这早来，等人的滋味真难熬。她拿起手机看看微信，微信竟很安静。她翻翻朋友圈，里面广告多，也无心看。

她刚放下手机，手机响了。她心嘭地一跳，紧张地接通手机。“喂，我到了，你在吗？”她秒回“在。”她抬眼看着外面，只见一中年男子手拿着一捧玫瑰花走进咖啡厅，他眼睛四处张望。她站起身掀开帘幔，面带笑容地朝他挥挥手。

他微笑着走过来，双手递上花，说：“来晚了，不好意思。不知道送啥好，就买了束花。”她接过花说：“不晚，不晚。谢谢，我很喜欢。”他就在对面坐下，这时过来一服务员，她说：“来杯蓝山咖啡。”他笑着说：“看来你很懂咖啡嘛。”她笑盈盈地说：“哪里哪里，来前查了度娘现学现卖。”他们的交流就这样愉快地开始了，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他叫来服务员，问咖啡厅有吃的没？服务员说：“我们这里有牛排，有台湾卤饭……”没等服务员说完。他问：“有红酒没？”“有。”服务员答道。他看着她说：“吃份牛排，来杯红酒，怎样？”她笑了笑，说：“可以。”

自从和他见面以后，她感觉有点想他了。出于女性的矜持她没主动发过微信给他，但每天又都在盼望着。他们一周见一次面，像恋爱中的年轻人一样，喝茶聊天或看电影。

一个周末，他电话约她到他家共进午餐，说做几样拿手菜招待她。她内心欣喜，自己在厨房忙碌二三十年，未来的日子有人煮饭给自己吃，那多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她精心打扮一番，按照微信定位，找到他家楼下，他下楼迎接她。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进门是厨房，穿过厨房是餐厅和客厅，两卧室门紧挨着，书房在洗手间旁边很小，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不像单身男人的屋。他说：“你随便，沙发上看电视，或去书房看书，我进厨房弄两个菜。”她说：“要我帮忙不？”“不要，在我家你休息，我来做。”他说。

她到书房翻了翻，大多书是他的专业书，她对他的敬业从心里升起一种敬佩之情。

一会听见他说：“出来吃饭了。”只见餐桌上摆好了几样菜，一盘红烧鲫鱼，一盘糖醋排骨，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干煸四季豆，一碗番茄牛腩汤。他说：“第一次到我家来，不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菜不？”她说：“看起色香味俱全，肯定好吃。”餐桌上他们愉快地交谈着，计划着未来。

从此他们往来更频繁，爱情的甜蜜在她脸上放出光彩。她越发精神，走路都是那么轻盈。

一连几天，她发觉他脸上有一丝忧愁，愁眉不展。她问他：“你有什么事吗？见你不开心。”他欲言又止，她一再追问，他讲起他们的故事。

他前妻是厂医院一名护士。结婚初几年，她负责照看儿子，他负责生活，其乐融融。但随着他工作职务上升，忙碌起来，且经常出差。有时几天，有时一周。可能是长期出差的缘故，家就剩她一人，既当爹又当妈，她渐渐心生不满，对他总是抱怨。

几年前她传出绯闻，他想挽留，她却坚决要求离婚，并搬出了家。从此他们断了来往。

前段时间，听说她生了病，他也没过问。后来听说她得了癌症，她同居的男子也离开了她，现在她一人在出租屋里，已经瘦骨如柴，她经常让人带信给他，说她非常怀念以前的日子。儿子也央求他，看在妈妈即将过世的份上，让妈妈搬回来住。他现在左右为难，一边是正相处得融洽的她，一边是得癌症无人照顾的前妻。

她听他讲完，很是犹豫，放弃即将得到的幸福，她不舍；如不放弃，她也不愿见他每天愁容满面，以后愧对他儿子。

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你把她接回吧，让她在家度过最后时光。如果可以，我等你。”说完她眼里充满了泪，伤心地离开了他的家。

他还呆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其实他也是五味杂陈，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已经爱上她了。是准备和她过下半辈子的，谁知遇上这事。他心里放不下她，怕失去她。于是他打电话给她说：“你等着我，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来找你。我爱你。”一句“我爱你”，把她的心都融化了，她高兴地擦擦泪。

他给儿子去了电话，和他商量着把前妻接回家的事。他说：“我准备把你妈接回家，请个人照顾她。你有空也回来看看妈妈。”儿子说：“谢谢爸爸，我请假回家一趟。”

这个冬天出奇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片刮，生生的痛。他把脸藏在围巾里，快速往医院赶，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寒风呼呼地作响，像是不祥的催命符。他推开病房门，见医生正在拔前妻身上的管子，他慌忙跑过去，医生摇摇头，说：“已经到尽头了，准备后事吧。”他内心还是深深触动了，眼里充满了泪，他曾经的妻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她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她理解他的所做的一切。也许正因为这，她更爱这个重情义的男人。

春节前期，他们商量着春节两家四人一起过年。她儿子放寒假回来了，见妈妈比以前更漂亮，更爱打扮，问：“妈，你越来越漂亮了，是不是谈恋爱了？”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就你精灵，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家有个儿子比你大，你以后得叫哥哥。”儿子高兴地回答：“我要有哥哥了，真好。他是做什么的？那你对象是干什么的呢？”

春节前一天，他儿子也放假回来了，看见爸爸精神憔悴，心疼地说：“爸爸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来做年夜饭。”他告诉儿子今年过年到阿姨家去过，儿子坚决不同意，说：“妈妈才走，我们陪妈妈在家过年，给她烧点纸钱，让妈妈在天之灵感到安慰。”一句话说得他哑口。他想了一会说：“这样吧，中午我们俩在家过年，晚上我再过去。”他不想过年让儿子不高兴。儿子还是坚定地说：“爸，你的问题暂时放一放，今年我们陪妈妈过最后一个年，以后我不再阻拦你。”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他们的到来。那些要油炸的食材，她想最好在他们出门后炸，这样他们一进屋可以吃到热的，她拿起手机想问一下他们好久到。这时他打来电话，说今晚不过来了。她接到电话那一瞬颇感失望，心一下子像沉到谷底，她好像听见他后面说等什么。没等他说完，生气地挂断电话，神情恍惚地看着一桌子菜发呆。说好一起吃年夜饭的，还要等多久？等春天来临？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