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琴蚝的记忆

海胆

横琴蚝曾是珠海味觉的一张亮丽名片，其个大、肉肥、壳白、嫩脆的特质名动四方。早在宋代，横琴岛的蚝民便在西江出海口磨刀门的礁石滩涂上，以插竿投石之法开启了近千年的养蚝史。潮涨潮落间，蚝壳随水流开合，滤食着海水中的藻类与浮游生物，蚝民们以竹竿标记蚝田，投下石块瓦片为蚝提供附生之所，待其吸足养分、肉质丰美时再行采捕。

这片孕育传奇的天然蚝场，得益于横琴岛独特的地理禀赋——地处咸淡水交融之境，尤其是横琴水闸至鹤洲北、洲仔岛一带水域，水温温润宜人，水质含丰富的微生物，如天然养料般滋养着蚝群，使其肉质兼具海水的鲜甜与淡水的清润。然而时光流转，曾名震遐迩的横琴蚝如今却渐渐消失在时光里，只成为记忆中的味觉符号，令人对这一承载着地域文化与自然馈赠的水产资源的变迁，平添几分怅惘与叹惋。

　　随着横琴新区的开发，港珠澳大桥西部配套工程洪鹤大桥的架设，当年从云端俯瞰的那片铺展在横琴、鹤洲北与洲仔岛之间的蚝场，已在机械的轰鸣中化作潮间带的记忆。

　　这片位于西江出海口磨刀门水道的水域，曾因洲仔岛蚝场而声名远播——那里产出的生蚝，借“横琴蚝”的美誉穿越海湾，不仅铺满珠海、澳门的餐桌，更沿着西江水系北上，成为广州、佛山、肇庆等地食客舌尖的鲜爽印记。

　　一垄垄蚝田随潮涨潮落呼吸，在咸淡水交汇处织就生态与经济的双重锦缎，而今却在桥梁工程的钢筋铁骨下悄然退场，只留老蚝民的回忆在退潮后的滩涂上泛着细碎的银光。

横琴岛濒临南海，登临脑背山巅，既能感受海风挟着咸涩气息拂面而来，亦可俯瞰碧波万顷的海面在阳光下舒展画卷。曾几何时，岛上的红树林湿地、三叠泉瀑布等清幽的原生态景观，藤蔓缠绕的古径与潺潺流水相映成趣，每逢周末假日，便吸引珠海、中山、新会、广州、澳门等地的游客循迹而至，在自然野趣中寻得一方宁静。

　　想当初，环岛而行，可见水上竹楼依滩涂而建，蚝民开设的渔家菜馆里，蒸腾的热气裹着蚝肉的鲜香扑面而来。煎炸的蚝肉外酥里嫩，炭烤的蚝身油脂滋滋作响，清蒸的蚝瓣裹着葱姜清香，更有爆炒、白焯等十余种吃法，将横琴蚝的鲜嫩发挥得淋漓尽致，食客举箸间无不交口称赞。临别的时候，捎上几只金黄饱满的本地木瓜，或是几袋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生晒蚝干，让舌尖的鲜美与旅途的惬意一同沉淀，教人如何不流连忘返？

　　随着横琴岛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连片的蚝排如潮水般退去，机械的轰鸣碾碎了滩涂上延续千年的养蚝图景。那些曾在潮间带星罗棋布的蚝排支架，被混凝土桩基取代；世代以海为生的蚝民们，也陆续搬离了这片曾滋养过无数肥美生蚝的滩涂，只留下空荡荡的渔船系在逐渐淤塞的港湾。

　　水面上那排随波轻晃的食蚝棚屋早已坍塌，锈蚀的钢架和褪色的木板在咸涩海风中吱呀作响，仿佛还在诉说着往昔食客们大快朵颐时的热闹。曾经，撬开蚝壳的“咔嗒”声与浪潮声交织成歌，如今却只剩桩机打入海底的闷响。横琴蚝的鲜美，就这样从现实的餐桌消失，成为萦绕在老饕们舌尖的模糊记忆——当人们在夜市摊点寻到相似的蚝肉时，总会恍惚想起那片消失的蚝场，想起棚屋木桌上蒸腾的热气里，蚝肉在蒜蓉与柠檬汁中颤动的模样。

　　

城市的蓝图在滩涂上铺展，钢筋水泥的丛林取代了潮间带的生态湿地。横琴蚝不再是砧板上的珍馐，而成为嵌进时光褶皱里的味觉符号。现在唯有在鸡啼门，南水一带才能品尝到珠海的当地蚝了。否则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想起横琴蚝那咸淡水交融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