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故居

寒梅傲雪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离别故居的岁月太久，始终离情萦怀，情不知所起，忽有重游故居的念想，只为重温那黄泥老屋的旧事。

　　故居，是我生命里的院落，心中永恒的牵挂与记忆，经常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承载着无尽的乡愁，如同心灵深处的一抹残阳，温暖而哀伤。

　　四月的天气清明和暖，温柔了所有的时光。基于共同旨趣，姑姪相伴履约，为寻落草之地，径往故居而来。沿着羊肠般的毛草小道，每一步都踏在了记忆的碎片上。细细春风迎面吹来，乡土气息渐渐浓重，远处的故居依稀可见，渴望的心情愈加浓烈，不知觉加快了脚步。

　　一步步挨近前来，很快抵达久违的故居。乍看眼前光景，既熟悉又陌生，事物已非从前，老房荡然无存， 翻盖移主的房子，也没了烟火气息， 整个宅子掩映在杂草之中，满目的荒凉景象。那三间黄泥老屋已不复存在，大有到乡翻似烂柯人之感。那承载着无数回忆与故事的老屋，如今已化为乌有，只留下感叹惋惜，充满了沧海桑田的遗憾。彼此心绪凄迷，无限的失落，只有望着发呆，俳佪嗟叹，作着痴想，久久惆怅，仿佛听到老屋呻吟的声音，这让我倍加伤感，无缘由招惹出愁绪，黯黯然弥漫周际，渗透着悲凉的情思。

　　举目所见，没有一处不勾起怀旧的心情，人世间的事情，如同流水东逝，说过去就过去了。眼眸扫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遍及所有熟悉的角落，寻觅着难忘的畴昔岁月，每一处都镌刻着时光的印记，一道道无法抹去的生命痕迹。

　　当年的黄泥老屋中，藏着我们这个家最深的眷恋之情。每每炊烟袅袅升起时，妈妈忙碌的身影，和老灶台飘出的饭菜之香，那是妈妈的味道，多么熟悉温馨啊！蓬窗鄙户，点一盏小油灯，该是一种什么光景。母亲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缝缝补补，尽现《游子吟》大爱，而我们也是凭着那点光亮读书写作业，虽艰苦却很温暖。

在这个老屋中，有好多值得珍惜的事物，一家人围坐在热炕上聊天，听祖父讲动听的故事。早起最喜祖父吟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朗朗上口。“人家不必论富贵，唯有念书声最佳。”家人们缱绻于诗书，沉醉于墨香，只为守着那分清欢，自得一番情趣而已。每年的春联，往往是父亲编词祖父书写，蕰含着岁月的智慧，沉淀着生活的韵味。虽不是书香门第，却不乏文墨之香。“斯是陋室，惟我德馨。”这个山中独户人家，颇有点《陋室铭》之风。

　　记得在老屋的下边，有一棵独特的大梨树，亭亭如盖，它的树干尤为粗壮，粗得需数人合抱方能围拢，茂密的树叶就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天蔽日，是家人们茶余饭后闲谈之地，感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温馨，多么令人怀念啊！ 那时还未意识到“前人载树，后人乘凉。”所享受的惠泽。前人栽的大梨树没了，至今我还不明白，当时为何要砍伐那棵大梨树？以至后人无凉可乘，不胜的惋惜啊！

往日的大梨树下，还有一个大磨盘，平添农家物事，同样记载着母亲和我们的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勤劳的母亲，往往未等金鸡三唱就去推磨了，等推过了头遍，再唤醒我们推第二遍，母亲趁空去备早餐。如果哪天不推磨的话，母亲早早就上山搂柴草了，母亲太能干了，说母亲是孺子牛并不为过。

　　曾经还有几棵大梨树，就在老屋上面的山沟里，天空之下，山岭之间。这几棵参天大梨树，虽稍逊屋下那棵，但相连成林，错落有致，茂密而深邃，密麻的枝叶交织在一起，足能撑起一片小小的苍穹。树下积满了钢板沙子，经年被雨水冲涮，干净的一尘不染，自然形成一片砂毯子。经常在上面铺上麻袋，坐着或是躺下看书。周围绿叶森森，树阴合地，叶空中漏下的阳光，都被染成了绿色，如翠涛泄玉，极为可观。清新的气息，缭绕在身边，喷发着草木之香，爽静宜人。时闻几声鸟鸣，更添了些幽趣，那种感觉不知有多惬意。眼下心目中的这片独特小天地，没有了那几棵大梨树，也就没有了灵魂，不再美好了。

　　先前的钢板沙石砬子，曾是那几棵大梨树下沙子的源头，也是姐妹们肆意快活的地方，那里充满了天真烂漫的童趣。当时的钢板沙石砬子，那可是不毛之地，寸草不生的石砬两面非常光滑，但不是很陡，哪面都有两尺宽的沟，从上至下沟里布满了钢板沙子，沟底下堆放的也是钢板沙子。石砬子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经常爬到砬子顶上，顺着沟叽里咕噜滚下来，爬上去滚下来，周而复始，不厌其烦，真是开心极了，快乐其实就这么简单。现在的钢板沙石砬子，已是杂草丛生，长满了杨槐刺棘子，不再好玩了。

　　老家房后有片柞树林，以往叫菠乐叶林子，树木高大密集，一望青翠一片。小时候经常徜佯林中，寻找菠乐豆吃，或是摘些菠乐叶子，回家蒸菠乐叶饼子。晚上，躺在炕上就能看到山坡上的林子，黑蒙蒙阴森森一片，树摇影动依稀可见。野鸟争栖的声音，小野兽的怪嚎，野猫泛绿的眼睛，“扑愣愣”“哗啦啦”，风吹草动之声，都习以为常。可惜了这片菠乐叶林子，早已销声匿迹了，只能成为难以重现的回忆了。

　　从前有一块三角地，不足两分的小小田地，竟然也是历史变革时期的产物，曾一度沦为资本主义尾巴的牺牲品，同样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感和记忆。如今该是何等情形呢？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三角地，三角地，往日田地今在否？纵使样子似旧形，也应耕种他人手。如其不然，恐怕是荒芜了。果然，一片凌乱入目，三角地荒废了，地里长满了野草，透露出一种被遗忘的悲凉。记得田边还有一个装杂草叶子的简易棚厦，如今也不见了。

补给家用的三角地，曾给家人带来希望与欣喜，予以宁静生活的满足。这个得家独厚的三角地，年复年馈赠这个家庭，独创一方田园风光，谁曾想还有遭劫的一天。那是在旧得发黄的日子里，到处都要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这块小小的三角地，不幸也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快要成熟的玉米棒子，无情地遭到洗劫，何其的无辜啊！现在想想就揪心，不想再回顾了。身边这片三角地荒芜了，冷淡了归农人的心，若要重拾往昔的田园时光，返璞归真的农家生活，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以前，南山有一个防空洞，承载了丰富的历史记忆和时代变迁。距离那个“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年代，已过去五十多年。经过岁月的洗礼，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该去看看了，听说已经废弃了，被改为储藏果蔬的仓库了。近前一看，洞口已用砖石砌上，并且安上了防护门，铁门上锈迹斑斑，彰显着存在的岁月。若想重复夙昔故事，进洞探探险，走走迷宫般的隧道，却是不能够了。

春风冲淡了黯然气氛，愰惚间又回到过往岁月。我的南山故居，一隅静谧之地，仿佛是大自然赋予人间的一片净土。这个没有院墙的山中人家，空灵而旷远，意境脱离尘俗。清静无为的布衣生活，与世无争的平凡日子。一个有诗意有远方的地方，得以人间至味清欢。岁月悠长，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现在看来，心目中的故居不亚蓬莱，堪比世外桃源，是最好的定居之所，只是当时无知罢了。

　　归去来兮，顺遂了姑姪心愿。访遍故居的每个角落，穷尽昔时难忘之地，回味一番过往云烟，替彼此拂一拂肩。岁月流转，深情几许？当年搬家时风华正茂，今日返访已是花甲，人生易老，世事沧桑。曾让几代人魂牵梦绕的地方，经历了人事变迁，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时间，并且一去不复返。迟暮之感，怀旧之情，触绪纷来，悲凉无限。回不去的往昔岁月，抹不掉的那份乡愁，他日掠过的深浅，只能留在长记中了。

2025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