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主何处去

杨博宁

苏州的园子，总是精巧的。曲径通幽处，一石一木，皆见匠心。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指点着假山池沼，赞叹工匠的巧思。然而，园主安在哉？

当年那些满心欢喜修建园林的主人，大约不曾想到，自己精心构筑的一方天地，终究要易主。有的园子修好未及两年，便换了姓氏；有的家族中落，子孙不肖，园子遂归他人。而今游人踏过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园主的心血，却再无人记得园主的姓名。园子仍在，主人已杳如黄鹤。

周庄的沈万三宅院，游人更是络绎不绝。沈氏当年富甲一方，何等风光！苦心经营的宅第，如今却成了千万人观览的所在。宅子依旧巍然，而沈氏后人，早已不知流落何方。宅子不姓沈久矣。

咸阳的古都，帝王陵寝星罗棋布。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陵前的石人石马，默默诉说着往日的辉煌，而墓主早已化为尘埃。十三朝的兴衰更替，不过是史书上的几行墨迹。

人生在世，争名夺利，所为何来？园主苦心经营的园子，终成他人之物；富商巨贾的宅第，终供万人观览；帝王将相的陵寝，终成荒冢一堆。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然而，园子虽易主，其精巧仍在；宅第虽改姓，其气派犹存；陵寝虽荒芜，其规模尚在。可见，人虽不能永久拥有什么，却可以留下些什么。园主的精神，寄托在一草一木之中；富商的气度，凝固在一砖一瓦之内；帝王的气象，镌刻在一石一碑之上。

苏州人之所以达观，大约正是看透了这层道理。他们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永远保有，但总可以留下些什么。咸阳的古都气象，也正是历代先人留下的印记。

人生在世，不必过分争夺，但也不可浑噩度日。立足当下，做些有意义的事，留下些有价值的东西，方不枉红尘走一遭。园主何处去？园主的精神，就在园子里。

游人们仍在园中穿梭，指点着，赞叹着。他们或许不会记得园主的姓名，但园主的匠心，已经通过这一草一木，传递给了每一个懂得欣赏的人。

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