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小札

布衣江南

文字/布衣江南

图片/图络采辑

又要出发了。临行前列好备忘清单，然后，一项项去打√。

行李分类，一边是日常家居，一边是出镜拍照，生活与远方，合在一个行李箱，不矛盾，也拎得清。防晒霜还是安热沙，不在乎它有多好，只因最初的相见，它是一份礼物，而非商品。在我这儿，凡与“情”有染的，无论友情，亲情，爱情，都主打一个长期主义。染发剂还是黑棕色，沉稳中藏着小时尚，所谓不许美人见白头，重要的不是美人，而是那颗爱美之心。鞋子备了三双，两双平底小皮鞋，一双旅游鞋。ECCO家的鞋，除了贵，哪哪儿都好。愿意在脚上多花点钱，也是近年来才想通的事情。毕竟每一次愉快的旅行，都始于一双好鞋。

凉台的簕杜鹃一直没怎么打理，随手浇了几次水，不仅长出了密密的新叶，还红红的开起花来。春日殷勤，夏日笃定，让人对秋的香甜提前植满了踏实与安全。纠结了好几天的一场雨，终于下到了明处。各种鸟鸣，唤来水润的气息，将楼下幼儿园的琴音断续挟来，执意扔进我的凉台。虽然隔得有点远，但风中遗落的音符，叮叮当当，依旧被我拼出了清晰的旋律。忍不住就想跟着哼起来，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那弹琴的，可能是被家长期待的孩子，也可能是指尖上单纯跳跃的热爱，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乐意得见，世人皆有愿意去倾尽自己，投入当下，且真心诚意的热爱，唯有热爱可抵岁月绵长。此刻，所有的音符，无论生涩还是流畅，无论和谐还是不和谐，都在雨中获得了赦免，如同暮春留给世界的侧影，不必结果，不必占有，时光里投入的所有，都会生根，继而落落生长。刹那，即永恒。

去社康开药，鸢尾花用浅紫色的韵脚拦住我，游说四月。一群蚂蚁抬着一朵落花，匆匆经过。我一脚跨过去又挪回来，想看看蚂蚁要将这残花运去何方。时光仿若回到了小时候，此时，冬青釉色未干，楝树擎着半透明的旗，香樟在风里沙沙翻页。雨过天晴，阳光从高处筛下来，深深浅浅，滴着绿意，时光又远又长。原来，暮春时节，天地间涂满了叶子的秘语，那些由鹅黄转青碧的明暗，那些疏密有致的呼吸，才是光阴最耐读的注脚。

社康对面的龙城小院今日有会议接待，不让进。门口探了探，庭院深深，女墙寂寂，粉甜的蔷薇正修辞其上。倒底是南方，春深，一样有开至奢靡的花事。或许，蔷薇开过，四月才算完美吧。我爱蔷薇，却从未亲手栽种。是不谙还是不忍？一直觉得，若真心爱一朵花，就不该将它囿于方寸之间，既然给不了它舒展的天地，我宁愿它在别人的庭院里，长成令我张望的模样。你看，不栽蔷薇的人，也可以是最懂留白的园丁，任喜欢的，在意的，在别处摇曳成悬而未决的美，恰如这将暮未暮的天光，不必收拢入怀，却自有清浅温软的余辉。

备忘清单的最后一项，是会朋友。6月，朋友的孩子高考，届时，我们不在鹏城，但礼物早已备好，祝福会提前抵达；另外，少时的同窗，退休后来鹏城发挥余热，临行前也是要再聚一聚的。花甲之年，愿意花时间，提着心气去见的，不多，没理由不珍惜又珍惜。当暮色将玻璃染成琥珀色时，手机里淌出了熟悉的旋律：“雨下过后的屋檐，猫坐在路边，你吹着风，不说话就很甜……”忽然觉得内心汪水了一般，浪浪荡荡，那些好的，或不甚理想的，都深深浅浅，涂了些温柔的落定，而季节，也将揣着未尽的绿，走向夏的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