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总在暮色最浓时想起你。那时戈壁的皱纹被霞光抚平,胡杨枝桠上浮动着金箔般的光斑,像你耳垂闪烁的银坠子。我们在库姆塔格沙漠边缘种下的幼苗,根系正穿透三十七米深的盐碱层,如同我们交握的指缝里渗出的汗珠,在沙砾深处凝结成晶。</p> <p class="ql-block">驼铃摇碎第八千个月亮时,我的马鞍袋里依然存着你绣的艾德莱斯方巾。那些靛青与茜红缠绕的纹路,是干涸河床里最后的涟漪。记得你总说胡杨叶子会变色三次:春日的翡翠,盛夏的青铜,秋时的鎏金。而我的眼睛始终盛着同种琥珀色,倒映着你用苇杆在沙地上写诗的侧影。</p> <p class="ql-block">风蚀崖壁剥落第一千层岩页时,我们的影子正在雅丹群中游荡。你指着被沙暴雕刻的岩柱说,那是时光写给大地的楔形文字。如今我独坐烽燧遗址,看见两株合抱的枯杨将裂痕拼成完整的年轮——它们用三千年等待某个黄昏,让交错的阴影再度吻合成浑圆的太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今夜流沙漫过楼兰王城的残垣,我解开褪色的羊皮卷,发现当年夹在信笺里的胡杨花仍在分泌树脂。原来有些事物比沙漠更懂得如何不朽:当你的名字成为我唇齿间反复结晶的盐粒,每粒沙尘都成了刻着誓言的舍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