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湾情（八）

阿龙

　　惊蛰过后，黄龙洞山仿佛从漫长冬眠中缓缓苏醒的巨兽，开始展现出勃勃生机。肖利站在教室门口，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目光悠悠投向姊妹峰。峰上的积雪如同被春天的使者轻抚，正潺潺地化作溪流，顺着山势蜿蜒而下，在明媚阳光的亲吻下，闪烁着如银链般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大地在春日里佩戴的璀璨项链。

“肖老师！” 宛如一只调皮的小松鼠，李东伟冷不丁从树后窜了出来，他的裤腿上星星点点地沾着黄龙洞特有的红土，像是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盒。手里还紧紧握着几个红枣馍馍，那馍馍散发着质朴的香气。“我娘让我给奶奶庙送供果……”李东伟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孩子特有的纯真。

肖利看着他手中的红枣馍馍，思绪瞬间飘回到昨夜。那时，李小红悄悄塞给他一个白面馒头，馒头还带着她手心的余温，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他知道，那是她亲手为他做的，每一口都饱含着深深的爱意。“东伟，” 肖利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混着潺潺的溪水声，宛如一首轻柔的摇篮曲，“放学后老师帮你改作业。”他看着李东伟，眼中满是关切，就像看着自己的弟弟。

午后，温暖而慵懒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肖利站在黑板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 “春” 字。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粉笔灰簌簌落下，在讲台上铺了薄薄一层，恰似冬日残留的最后一抹薄雪，又似春天里的第一场霜花。“同学们，”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 “春” 字的笔画，动作轻柔而庄重，“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就像你们的青春，充满了希望与可能。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每一颗种子都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每一个梦想都有可能绽放光芒。”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的脸庞，那些纯真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春天的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孩子们紧紧盯着黑板，仿佛在春天的画卷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抹色彩，寻找着未来的梦想。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西村河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仿佛无数颗宝石在水面跳跃。李小红穿着布鞋，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下不时踩碎那些沾着春泥的冰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春天奏响的美妙音符。

“王宝青来信了，” 肖利从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信纸，轻轻展开，信纸因为被反复阅读，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他说在呼市的饭店找到了工作，还说呼市的羊肉烧麦特别好吃……”肖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又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那是许多年轻人向往的地方。

李小红微微仰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她轻轻咬着嘴唇，仿佛在担心着什么。“肖利哥，村里好多后生都出去打工了，你也想去外面闯闯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害怕肖利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肖利望着远处那座正冒着烟的砖窑，窑顶的烟雾缓缓升腾，融入天空。他的心中思绪万千，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诱惑，但眼前的李小红，才是他心中最柔软的牵挂。“小红，”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混着西村河冰凌的撞击声，仿佛是对她的承诺，“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我是有机会想考转正，等日子好了，咱们俩也能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丢下你。”他握住李小红的手，紧紧的，仿佛在传递着力量。

李小红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中满是鼓励。她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哥，你考吧，我支持你！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她看着肖利，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爱意，在她心里，肖利就是她的全部。

周末的清晨，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仿佛给世界带来了新生。肖利陪着李小红一同前往奶奶庙。庙门口的老槐树像是被春天的魔法唤醒，抽出了几片嫩绿的新叶，那叶子嫩绿嫩绿的，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流出汁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群绿色的小精灵在翩翩起舞。去年王宝青刻在树上的 “地仙在此” 四个字，虽经风雨侵蚀，却还隐约可见，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你俩也来求签？” 孙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他穿着的中山装袖口已经磨得发白，就像被岁月漂洗过无数次。别在胸前的钢笔不知何时漏出墨渍，在胸口染出一片蓝斑，像是一幅抽象的画。孙老师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神里透着对信仰的虔诚。

“孙老师，” 小红的声音轻柔，混着庙宇里的香火气，那香气缭绕，仿佛能洗净尘世的烦恼。“我想给肖利求个签......”小红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她希望菩萨能保佑肖利一切顺利。

“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孙老师赶忙打断李小红的话，神色认真而庄重。他每年都会领着父母上山拜菩萨，这几年父母年岁大了，爬不得山了，可孙老师依旧照往常一样上山拜菩萨。在他心中，这不仅仅是一种信仰，更是对父母的一种传承和承诺。老人们都说黄龙洞山住着真神仙，西村河的水一年四季流不干，便是神仙给上湾村的恩赐。这种信仰，早已深深扎根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中。

李小红和肖利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然后双手合拢，虔诚地在观音菩萨的塑像前缓缓跪了下来。他们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肖利希望自己能顺利转正，给李小红一个安稳的未来；李小红则希望肖利平安健康，梦想成真。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们的心跳声和虔诚的祈祷声。

晚上，牛永平像一阵风似的突然出现在肖利面前。他的脸上带着兴奋和激动，还有一丝紧张。

“肖利哥！” 牛永平一边喊着，解放鞋踩碎了沾着霜花的野草，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仿佛是在演奏一首独特的乐曲。“我要去包头当瓦工......” 他的裤兜露出半截《建筑工人手册》，封皮上 “安全第一” 四个字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看得出这本书已经陪伴他许久。

肖利看着他，不禁想起去年牛永平在砖窑扛坯子的模样。那时的他，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裤腿上总是沾着暗红色的砖泥，像是穿了一条迷彩裤。“永平，” 肖利的声音关切而担忧，混着呼啸的北风，那北风像是在提醒着牛永平外面世界的艰辛。“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肖利拍了拍牛永平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叮嘱。

几天后的星期天，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如宝石。肖利和李小红骑着自行车，一路说说笑笑，把牛永平送到了七台的车站。三人站在车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待着班车的到来。牛永平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渴望在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肖利则有些羡慕他的勇气，同时也担心他在外面受苦；李小红则默默地为牛永平祝福，希望他一切顺利。终于，去包头的班车缓缓驶来，牛永平与他们告别后，登上了车。他透过车窗，向肖利和李小红挥手，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肖利和李小红目送着班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那班车仿佛带走了牛永平的梦想，也带走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一丝向往。

两人刚回到村子，就瞧见大队书记的儿子黄二蛋的飞鸽自行车歪在肖利家门口。黄二蛋嘴里叼着一支香烟，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着他们回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些紧张。

“肖利，” 黄二蛋看到他们，伸手弹了弹烟灰，烟灰飘落，如同他此刻忐忑的心情。“我想在咱们村试着种覆膜玉米，乡里给技术支持了，我想让你支持我，你的五亩水地能不能……” 黄二蛋从小就和肖利一块玩耍长大，初中毕业后便回大队开拖拉机了。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希望能为村子带来一些改变。

肖利微微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后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这个事我得和家里老人商量一下……我琢磨，能不能先种二亩玉米，其它三亩还种口粮，毕竟这五亩水地太精贵了……”肖利的心中有些犹豫，他知道黄二蛋的想法是好的，但水地对他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他必须谨慎考虑。

当晚，月亮慢慢爬上姊妹峰，洒下银白的光辉，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肖利和李小红躺在麦秸垛上，四周静谧无声，唯有虫鸣阵阵，仿佛在演奏着一首催眠曲。她的头枕着他的胳膊，辫梢轻轻扫过他的喉结，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转正后，” 她的声音轻柔，混着阵阵蝉鸣，那蝉鸣像是在为他们的未来歌唱。“我们去县城拍结婚照......”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想象着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

“小红，” 肖利的声音满是温柔，混着远处传来的冰凌撞击声，仿佛是对他们未来的承诺。“等转正了，我带你去看五台海......”月光下，两人的身影紧紧相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和那充满希望的未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无论是转正、结婚，还是去看外面的世界，都让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