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月色</p><p class="ql-block"> 月光从天际倾泻而下，宛如一泓清泉，轻柔地洗刷着银灰色的竹篱茅舍，拂过院角那棵老槐树，也洒在我的身上。我枯坐窗前，树影婆娑，映在窗纸上，仿佛许多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那里抓挠着什么，又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 我自幼便钟情于月色。儿时在校园里，每到夏夜，我便会搬来竹榻，躺在门口的空地上，仰望着那轮明月。月亮也静静地看着我，我们彼此无言。老人们摇着蒲扇，断断续续地讲着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什么嫦娥奔月、吴刚伐桂。我那时常常想，倘若月亮上真的有人，看着我们时，又会作何感想呢？而如今，那些老人早已作古，那竹榻也不知散落在何处了。</p> <p class="ql-block"> 城里的月光，与乡下终究有所不同。城里的月光是支离破碎的，被高楼大厦切割得七零八落，又被霓虹灯染得五颜六色，落在地上，竟让人难以辨认它的本色。偶尔能见到一轮完整的月亮，倒成了稀罕之物，引得三五个闲人驻足观看。然而，看罢之后，人们又各自散去，继续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月亮终究只是月亮罢了。</p> <p class="ql-block"> 昨夜，又见月色，甚是美好。我独自漫步于小园之中，只见月光穿过梧桐枝叶，洒在地上，斑斑点点，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银。这场景让我忽然想起少时读过的“床前明月光”之句。那时只觉得它朗朗上口，如今再念，竟品出了别样的滋味。月光依旧是千年前的月光，而人却已不知换了多少代。月光无情，它照耀着古人，也照耀着今人，将来还会照耀后来人。人们对着月亮感时伤怀，月亮却从未有过半点动容。</p> <p class="ql-block"> 月色最明亮之时，往往是人间最寂静之时。此刻，连虫子都已歇息，唯有月光还醒着，静静地照耀着这个沉睡的世界。醒着的人便会感到格外孤独，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月亮。这时最容易想起往事，想起那些走散了的人。月光不分亲疏，同样地照临，照着生者，也照着死者。死者已矣，生者徒增伤悲，而月光却从不理会这些。</p> <p class="ql-block"> 天将破晓时，月色便渐渐淡去。先是掺杂了些许灰白，继而泛出鱼肚般的白色，最终被朝阳吞没。月亮悄悄地退隐，如同它悄悄地来。人们醒来，开始新的一天，昨夜的月色，大约谁也不会再记得了。月光千古如一，而人世却几度沧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