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不经意翻着手机日历，惊觉四月已近尾声，看着窗外似雪花飞舞的柳絮，我在读书笔记本上抄起了《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想着要替老家的茶园，寻一寻北国春日的对仗。</p> <p class="ql-block"> 初到那日，小区的丁香开得正盛，我总疑心枝条上还悬着林先生的句子。老家的四月总在山坡上，茶树绿浪翻滚，指尖起落间惊飞麻雀；而北京的四月藏在钢筋水泥的褶皱里：写字楼前的玉兰擎着白盏，长安街的海棠堆成花云，连过街天桥的栏杆都攀着忍冬的甜香。在颐和园寻"轻软浮动的云"时，昆明湖游船划破碎银似的波光，岸边长椅上悠闲的人们，让我忽然懂得，诗人笔下的四月天原是将烟火酿成了诗——就像我抱着外孙晒太阳时，他的目光追着树枝摇动，那浅浅一笑，比画还鲜活。</p> <p class="ql-block"> 月中吹起了十年未遇的大风，谁知北京的风是揉碎胭脂的莽汉。夜里听见窗棂哐当响，晨起见楼下的树梢被吹得频频弯腰。下楼时，前日还压弯枝头的碧桃、晚樱、海棠花已剩疏疏几朵。正叹惋间，抬头撞见碧蓝如洗的天，杨树新叶绿得透亮，叶缝里漏下的阳光将残留在枝头的桃花照得愈发浓烈。坐在飘窗边喝茶，看远处塔吊在风里模糊成线，忽然懂了"去留无意"的况味，恰似孩子打预防针哭闭了气，尔后又趴在肩头咯咯笑的模样，比什么都珍贵。</p> <p class="ql-block"> 每日用婴儿车推外孙散步是最惬意的辰光。小区步道被修剪整齐的黄杨、万年青框成幽径，桃树与海棠错开花期，红枫影子泼在草坪上如打翻的调色盘。金银花长成了树型，走过时总有一两朵跌进婴儿车，外孙抓着花瓣咿呀学语，口水洇湿了嫩黄的蕊。偶尔听见鸟叫，最清脆的声咅是黄鹂，把林先生那句"燕在梁间呢喃"叫活了。这里的草木仿佛把日子过成了慢镜头。</p> <p class="ql-block"> 北京的四月没有犁耙声，却有满处的车流声；没有泥土香，却有超市的咖啡香。傍晚，抱着外孙在客厅踱步，透过玻璃窗，看夕阳把楼群染成暖金，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棵移栽的树，根须带着故乡的土，枝叶却在新的风里舒展。天际线处的高楼浸在玫红里，恍惚又是诗中"黄昏吹着风的软"。小外孙忽然攥住我的手指，掌心温软如四月新发的柳芽，仿佛正停在"你是爱，是暖，是希望"的句子上。</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上窗台时，绿植新抽的叶片轻扫着玻璃上的晚霞。忽然懂得最美的人间四月天从来不在诗行里，而在烟火蒸腾的厨房、推着婴儿车数花瓣的步道，在每一个"此刻真好"的喟叹里。风又起了，吹过玄关的百和花，吹过婴儿车前的布书，在四月的尾巴上，轻轻摇出一片温柔的，静静地黄昏，恍见九十年前的才女抱着襁褓，与我同看这人间四月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