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记

江南渔夫

　　春末夏初时行走在苏州，每每在名园深庭之中，或老屋小院之隅，见一架蔷薇攀垣覆瓦，花事正盛。粉白深红，层层叠叠，如云似霞。晨露未晞，花瓣凝着晶莹的水珠；南风乍起，花气透过窗帘满室馨香。有感于苏州蔷薇之美，三年前內人在一楼储藏室外种下三株蔷薇，刺条绕架攀墙，向阳而生，当年就开花些许。而今枝繁叶茂，满墙繁花绕窗盛开，便有了几分老屋蔷薇的韵味。正如唐代陆龟蒙诗中所说:“倚墙当户自横陈，致得贫家似不贫”。今年花开，又得闲趣，遂题诗有寄:

绕架娇红色浅深，覆窗日日醉花阴。

淡香犹胜秾桃艳，多刺偏同冰雪心。

春去孤芳谁与伴，夜来微雨自长吟。

寂寥闲院空堆锦，一任朝昏野蝶寻。

　　蔷薇在我国有数千年栽培历史，《群芳谱》中记载："蔷薇，一名买笑，一名刺红。"相传汉武帝与丽娟游园，蔷薇花开，帝曰："此花绝胜佳人笑也。"丽娟戏曰："笑可买乎？"帝曰："可。"故得"买笑"之名。这典故为蔷薇平添了几分风雅。唐宋时，民间栽种蔷薇已非常普遍。中唐时期宰相李德裕在其私家园林中引进了70余种奇花异木，其中就有会稽的百叶蔷薇，并著《平泉山居草木记》以记其事。宋代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写到苏州、杭州一带已遍植蔷薇。如今我们依然可从宋代马远的《白蔷薇图》和马逵的《春丛文蝶》，欣赏到那个遥远年代蔷薇的艳丽风彩。

　　蔷薇为藤本，种植蔷薇宜植于墙隅，引其蔓于墙上。李时珍在《本草经》里提到，蔷薇因为其“草蔓柔靡，依墙攀援而生”。故而蔷薇原作墙薇，这也是其得名之由来。蔷薇幼苗时攀墙能力弱，植于墙根待其抽条后需以竹竿引之。不过月余，嫩绿的枝条便攀上墙头，如游龙般蜿蜒。蔷薇也可在庭院之中攀爬竹篱木架。正如宋代张耒诗中所说:“不辞伐竹成高架，收拾蔷薇一片春。”

　　蔷薇之美还须与老屋旧宅相搭配。老屋经历百年风霜，苔痕斑驳，仿佛是凝固的时光卷轴。而蔷薇刺条或攀满庭院短垣，或攀屋墙而垂窗，或翻过屋脊半覆于瓦檐，一丛丛一簇簇，花朵的艳丽点破了老屋寂寥。这一宁静一热闹，便有了美学上的强烈对比。而老屋也在蔷薇的青春骚动下有了勃勃生气。“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唐代高骈的诗就渲染了这番意境。

　　种植蔷薇，方法颇有讲究。唐代诗人裴说认为，蔷薇之所以花开如锦，是因为根土下埋着西川织锦人。这是诗人夸张之言当然不足为信。而《花镜》中则记载："蔷薇喜肥，春月宜施粪水。"我却不忍以秽物污之，只在根部埋些腐熟的豆饼和骨粉。花蕾初结时还须喷施磷酸二氢钾，以助花蕾的孕育生长。浇水也有讲究，需在清晨或傍晚，以细水缓缓浇灌，切忌夏日中午漫灌，急热急冷，伤其根部。

　　蔷薇花开时，最忌风雨。一夜风雨过后，往往落红满地。这让我想起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虽写海棠，却与蔷薇的遭遇何其相似。

　　蔷薇花期不长，约莫半月便谢。但蔷薇从春到秋一年能开数次，春末最盛，秋季次之。蔷薇在休花期绿叶依然繁茂，为夏季庭院增添一抹清凉。待到秋冬，叶片转红而飘零，又是一番萧瑟景致。冬日里，光秃秃的枝条盘踞墙上，如龙蛇游走，别有一番韵味。正如唐代贾岛诗所说:“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此时蔷薇进入一年中的休眠期，需剪去弱枝老叶，施足冬肥，为其来年花开积累能量。

　　蔷薇之美，不仅在于其花，更在于其姿态。它不似牡丹富贵，不似梅花孤高，却自有一种随遇而安的从容。攀墙而上，便成花墙；倚栏而生，便成花篱。这种随和而不失风骨的品性，或许正是它千百年来深受文人雅士喜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