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的一生都会有几次难忘的经历。虽然这些经历与时代、环境等有关或不依你的意志为转移,但它都是你人生中最难得的经验和教训,也是你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多年以后,当你回忆起这些经历时,仍记忆犹新,难以忘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 (讨 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个世纪的一九六O年,是我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一年。建国初期,物资匮乏,一穷二白;经几年的抗美援朝,国力大减;还要还苏联的代款,国家的困难情况可想而知。“破房又遇连阴雨”,这年的五六月中国遭遇百年不遇的大范围、长时间的大暴雨天气,使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更是雪上加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次强降雨持续两个多月。我们河北东南部地区均为平原,雨水排泄不畅,整个地区成了“汪洋大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一个村庄都成了水中“孤岛”。村与村之间交通中断。哪个年代农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土坯房,房顶也是土的。下雨时间长了,有的房屋倒塌,不倒塌的房子家家户户屋内到处漏水,找不到一块好地方。做饭的灶台上都支起了雨伞,以防雨水漏在锅内;睡觉的坑上都拉起了布单(那时还没有塑料布),以防漏水打湿被子;室内其他地方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接漏水,水接多了马上倒到室外,以防屋内成了水池。就是在这样困难重重又危险不断的情况下,由于那个时期是集体年代,上级有干部蹲点,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巡查灾情,发现问题一边解决一边上报。领导和社员齐心协力,全天二十四小时巡视。所以,虽然房屋有倒塌的,但没有一个人伤亡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地里早己成了“大海”。每年的五月份地里的棉花才十多公分高,春玉米也只有半米左右高,小麦四十多分高并即将吐穗。一切农作物因长时间浸泡在水里,早已全部腐烂。当年的主粮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到了下半年的八九月份,水位有所下降,生产队组织社员在泥水中抢种了些山芋和萝卜白菜。到了秋后每家每户只分了些萝卜和白菜,这就是一九六O年我们全队社员的全部收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此期间,国家给我们灾区人民调拨了救命粮,山芋干,木薯干,豆饼(黄豆榨取油以后压成的饼)等我们都吃过。国家调拨的粮食只能解决社员的部分吃饭问题。因此,各大队小队组织社员吃上年的山芋叶子,萝卜缨子和胡萝卜缨子。也不知在哪学来的技术,把玉米秆,玉米苞和棒子瓤子浸泡在大水缸内,经长时间的浸泡和发酵捞出它的粗纤维,吃它的细渣和淀粉。槐花、榆钱榆叶,榆树皮等都是那时我们吃过的东西。就是这样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既便是如此坚难困苦,在我们这也没听说有饿死人事故的发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村在当地属中等村,全村只有七百多口人。为了活下去当年搬往东北的就有三十多户二百多口人。都说到东北仼何一个村都欢迎我们去落户,在地里拾点粮食就能吃饱饭。所以,那个时期内地人迁往东北的人较多。后来随着内地年头的好转和生活水平的提高,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又迁回了老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年秋后的一天,本村异性爷爷金元香来到我家。金和我爹说“现在这么难,孩子多又都小,还有一个老人瘫痪在床,又不能迁去东北。不行叫老大(我哥)和老二(我)跟我去山东泰安。我做买卖,他哥儿俩去挖落角山芋(挖落角为方言,意思是集体收了山芋以后其他人再去这块地里找有没有漏掉的山芋)。这样既能省些家中的粮食,又能挖回些山芋补贴家用”?爹很感激金爷爷,并同意了金爷爷的建议。说着好听是去挖落角山芋,说白了就是去要饭。这年哥十二周岁,我八周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金爷爷是个聪明人,头脑灵活,会做买卖。只从灾情发生后,他常跑山东泰安一带,去时带上钱或一些被褥和小古董玩意,在山东泰安一带换回粮食,再在咱们当地卖成钱或换成东西。尔后再去山东泰安一带,常期做这种倒腾粮食的生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金爷爷还有一个搭档,是邻村韩庄的,叫什么名字我记不起来了。此人家住韩庄西半截,年龄比金爷爷小一些,中上等个,腰板挺直,不胖不瘦,脸比一般人略黑而红润,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假如此人还健在的话,应该有壹百岁左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爹同意哥和我跟随金爷爷去山东泰安挖落角山芋后,赶制了一把短把的铁锨和一把短把的三齿挠子。娘缝制了两个布袋子叫我们背在身上,好装挖到的山芋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午饭后,我哥儿俩跟着金爷爷他们一同向连镇火车站出发。我们家到连镇火车站二十五华里,这是我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也是第一次一次性离开家一天以上的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待我们到达连镇火车站时天就要快黑了。天黑以后我们在连镇火车站上了南去的黑色铁皮闷罐车。这是我头一次见到火车,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感觉很长的时间才到德州火车站。在德州火车站我们被赶下车集中在车站广场上,发现人群中也有扛铁锨的。因都是难民,而且人员众多,车站不叫我们这号人进候车室,只能在车站广场上排队等候进站。在德州车站广场上转了两圈以后,我们又排队进站上了继续南去的铁皮闷罐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车箱内和车的外表一个颜色一一黒黑的,除了人什么东西也没有。透过路边的灯光偶尔发现车箱内人员众多,有站着的,有蹲着的,也有坐着的,还有席地而躺着的。当两输列车错车时,刺耳的气笛声和列车的颠簸叫初次程火车的你有些紧张和惊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我们到达泰安火车站时己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出了火车站跟随着金爷爷一直向东的方向走。大约走了有十里路的样子,发现不远处有一很大的集市。走近才看清这里是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集市,坐落在一片田地里。几条街和店铺都是临时用席子和苇薄搭建的,连一间真正的房子也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得知,当地政府为了缓解老百姓的实际困难,特在此搭建了这个类似农贸市场的集市,为老百姓提供自由买卖和物资交换的场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达集市上已是上午八点多钟了。金爷爷说“我们在这儿赶集换东西,你哥儿俩去附近的地里挖落角山芋,挖不到山芋就去附近的村里要点吃的,天黑之前回到这里找我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哥拿着铁锨,我扛着三齿挠子,就去附近的地里找落角山芋。他们这的地形属小丘陵地貌,虽高低不平,但差距不很大。成片的平地多,较少洼地和深沟。土质和我们河北的土地大不相同,土地多半是沙子少量的土。土质干而松散,颜色发浅白,挖一锨多深就是石头。在这样的沙子地里种山芋收获时,不用工具手一拔就全出来了,也不可能有漏掉的山芋。我们找了多块地也没挖到落角山芋。萝卜白菜,胡萝卜等绿色蔬菜一棵也没找到,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沙土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们老家既便是冬天了,到地里一看就知这块地种过什么?那块地收过什么庄稼。因地表面都留有或落下的植被叶子,土里也都有种过什么庄稼的根系。他们这里可好,土(沙子土)里什么根系也没有,地的表面更是干净的连一个草根树叶也没有,无法分辩此地种过什么?你想要挖点能吃的东西真是难上加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午三点多钟了,我哥儿俩滴水没进,也没吃任务东西,又渴又饿又累,就想去附近的村庄要点吃的喝的。来到一个村庄的东南角一户人家大门外,该户大门朝东,门楼高大而雄伟,古朴典雅,一看就知是个大户人家。这样的大门在农村还是很少见的,在我们老家基本上就没有这样的大门。两扇大门开着,大门洞子又宽又深。院子也很大,角门到北房足足有二十多米远。我哥儿俩在大门洞里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喊“大爷大娘给口吃的吧”,“行行好吧爷爷奶奶”等行话。害羞、不好意思,叫不出口。在该户门洞徘徊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也没见到任何人。随后就离开了这户大门洞子,又返回了村外的地里继续找吃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又找了几块地也没找到能吃的东西。当我们来到一片坟地时,突然发现几座坟与坟之间,有一块桌子面大小的地方种的有胡萝卜,我哥儿俩高兴的挖了起来。挖出来的胡萝卜只有筷子粗细,用手抖了抖上面的土就吃了起来。因胡萝卜太小又少,我们连嫩点的胡萝卜缨子也都吃了,也只吃了个半饱。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离开家后,吃的唯一的一次东西,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天也快黑了,我们顺着原路寻找哪个集市的位置,天黑以后才赶到哪个集市上。发现到了晚上若大的个集市没有多少人了,很快找到了金爷爷他们二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金爷爷叫我哥儿俩住在一间“店房”内。这间“店房”就是席子围起来的,透过席子顶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还能看到外边人们的走动和听到说话声。“店房”内除了地上铺的有几棵玉米秸秆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没灯没门没窗户,进出口就是个窟窿。还不如我们老家生产队上的牛棚和羊圈,牛棚羊圈的墙其码是土的,房顶也有木头和土。也不如我们老家看地的窝棚。尽管那时人们的生活很坚难,但是晚上透过空气也能闻到振振洒肴的飘香味,引得我美美的咽了几口唾沫入肚。虽然躺在米秸秆上很硌得荒,但由于一天一夜的奔波也真的累坏了,很快就睡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晚上我做梦了,梦见了娘。夜里哥把我叫醒,问我“怎么啦?又哭又嚷的,哥说他也很害怕。我哭着说“我想家了,更想咱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到晚上所谓的这些“店房”大部分都是空的,当地人天黑以前就都回自己家了,只有少量的外地人晚上住在这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三天早上我哥儿俩还没睡醒,金爷爷过来把我哥儿俩叫醒说“上午你俩出去不要走的太远,中午必须赶回来,下午咱们去车站坐车回家”。一听说回家,我高兴的不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正当我们准备穿鞋时,发现我的鞋和哥的鞋都不见了。怎么找也没找到,如果晚上我们脱了衣服,可能衣服也不见了,其实就是两双旧鞋。鞋丢了这可如何是好,自己没鞋穿是小事,可那是娘灯下几天的辛勤劳动的成果呀,弟弟们还等着穿呢?可如何向娘交待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上午我哥儿两光着脚又换了方向和地块挖落角山芋,道没少跑,力没少出,同样一块山芋也没挖到。也没胆量去附近的村庄去要饭。空着肚子还是按时赶到了集市,在集上见到了金爷爷他们二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午大约二点多钟我们一行四人开始赶往泰安火车站。这次金爷爷他们二人每人换了两袋粮食,每袋重大约二十斤左右。在泰安火车站开始进站前,金爷爷发现我哥儿俩光着脚问“鞋呢”?哥说“夜来洪上被人偷了”。金爷爷随后交给我和我哥每人一袋粮食,并叮嘱说“要是有人问这是谁的粮食,你们就说是自己的粮食,记住了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同样坐的是铁皮闷罐车,到达德州火车站时己是半夜了。车站把我们所有带粮食的人员全部赶下车,叫我们出站到车站广场上排队接受检查。通过护栏一个个的过小地称,每一个人只许带二十斤粮食,超出部分全部没收。到此我才明白,德州火车站就是一个关口,它虽是山东省最北边的一个县级市所在地,但过了德州北行十多里路就是河北省了。山东省为了控制本省粮食过多外流,只要是带粮食途径德州的,一律下车接受检查。因我们四个人每人一袋粮食都没超重,所以,我们顺利的过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车站不允许我们这号人进候车室,只许在车站外的广场上站着,坐着等候进站上车。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又进站上了铁皮闷罐车。待火车到达连镇火车站时,己是自己离开家去山东泰安挖落角山芋的第四天的早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据说当时国家为了方便老百姓的出行困难,特在重灾区增开了多趟免费铁皮闷罐车,大小站都停,随上随下。以缓解重灾区多方面的压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一行四人,每人背一袋粮食,从连镇出向二十五里以外的家走去。因我年龄小,背二十斤粮食很吃力,金爷爷时不时的接过去他背一会再交给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次去山东泰安挖落角山芋来回整整四天。四天里没挖到一块落角山芋,也没要到一口吃的,只吃了一次半饱的胡萝卜和胡萝卜缨子,还丢了两双鞋子。要说收获吗,也不是一点也没有,那就是从家走的时候锈迹斑斑的铁锨和三齿挠子现在都磨得锃光瓦亮了,特别是铁锨里外亮的都能当镜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肚子空空的,早己前胸贴后背了。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韩庄村村北要进村时,金爷爷接过我背的粮食,韩庄那人接过哥背的粮食,他们俩人就去了韩庄。我哥儿俩就朝着我们家的方向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村就在韩庄村东头,两村相连。从这到我的家也就五佰米左右,自己家的房子看的清清楚楚。又饿又渴又累,想到马上就见到娘了,心里无比的兴奋和激动;又想到自己出去四天了,回来了没能给娘带回一口吃的还丢了鞋子。内疚和惭愧,愧对自己的娘亲,伤心和难过叫你内心五味杂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了二十斤粮食的重负,自己并没感到轻松多少。因自己的脚被道上的小砖头硌的疼痛难忍,步履维艰,感觉要走不到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进我们村有一小慢坡,平时骑自行车带着东西上下坡从不下车,小平板车推多少东西上下自如。可今天空着手就是走不上去了,最后还是趁没有人的机会慢慢爬了上去。爬上坡还有八十米远就到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哥先我一步进了家,我咬着牙坚持进了角门,手扶着墙走到院内。此时感觉两眼发黑,双腿打颤,站立不稳,正要摔倒时,娘出屋门接我正看到此情,急得快步向前跪在地上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这是怎么啦,才出去几天呀,怎么就这样了?以后咱哪也不去了,就是死咱也死在一块儿”。我躺在娘的怀里,喘着粗气,虽然泪流不止,但还是咬着牙,憋住气没敢哭出声来。怕娘听到我的哭声更加心疼和难过。随后我和娘说“娘啊,我把鞋丢了”,娘说“丢了就丢了吧,只要我的儿安全回来比什么都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讨饭的经历己过去六十七年了。多年来我并没有过多的想起它,也没细心的走心过它。自从二0二一年七月我的母亲去世后,时不时的特别是每年的清明节,寒衣节和春节,总会想起娘,有时也会想起那次要饭的经历。每当想起要饭回家那一刻,娘心疼的抱着我放声大哭的场景,我就会心疼。真的太对不起娘了,就会伤心难过。自然而然的就会落泪,抽泣,但一直能控制住情绪,不至于失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年清明节期间,又想起了娘。在外四天回家时没给娘带回一口吃的,回家后又看到娘心疼的不顾一切的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放声大哭的情景就在眼前。想到这些我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失态了。由开始的泪流不止,到抽泣,最后放声大哭起来。老伴听到哭声跑进卧室问“这是怎么啦,大白天的怎么哭成这样子”?我一边哭,一边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事后我和老伴说明了那次落泪的原委。老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听后很理解我的心情。在哪个难苦的年代,把六个孩子健康的扶养成人,都成了家立了业,并把老人安详地送走,这是多大的功劳啊。当娘的多难多苦多不容易啊?只有娘自己知道。这就是咱娘,一位伟大的母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