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帝失之交臂 · 探案

晓

月亮从云层中撕开了一个裂口，象扇面一样将光辉洒于夜空之中，城区依旧灯红酒绿，行人来往匆匆，可时间太快了，转眼已到深夜，阿牧对奥特莱博士讲道：

“那里面现在已经不是地球内正常的生命环境了，那些人看着好像没有生命体征，但他们还活着，只是我们该怎么把他们拯救回来呢……哦，怎么将他们弄醒呢？”

阿牧的这些话是根据彼得警长前面亲诉之后所下的判断，但一下子触动了奥特莱博士，他眯起眼瞅着玻璃缺口处，眼睛时不时地还眨几眨，然后突然拿中指在右太阳穴上边敲了一下：

“是不是应该这样，那里面已经形成了它自己的封闭状态，就象我们眼前有个气罐一样，可能从外面进不去，即便割开一个缺口它还是不可损的整体，唯一的办法是从里面往外打破它，比如说从里面破坏它？”

彼得警长看了他一眼，不解的问：

“甚么意思，您说的具体些？”

“我的意思是，那里就象有气墙的气罐一样，虽然割开缺口了，可里面仍然被气墙似的边缘层保护着，那里面的空间仍然还是一个与外隔绝的整体，因此，只能在里面破坏它的整体，哦，从里往外打破它！”

奥特莱博士边讲边打着手势，努力让人听懂他。

“我明白您的意思！”

阿牧接着奥特莱博士的话说道：

“可看过了索拉姆的发明论文及其试验资料，假拟说这是一个试验场，只要这个场形成了就没有任何物质可以破坏它，仅有一个办法就是注入氧气引爆它，能破坏它的只有氧气，可那么做大厅里所有的人，包括这座楼和周围都将夷为平地，尤其里面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杰出者，这……”

阿牧说出来的话里面充满了无奈和忧虑，同时看向奥特莱博士，因为他虽然博学多识，但终究还不是专业化的科学人士，在这一领域阿牧还得听从奥特莱博士的。

然而，奥特莱博士此刻也无从应对。

时间悄悄的走向黎明。

在一阵清凉的风之后，暴雨倾泻下来，雨点砸向亭顶迅疾的飞溅开来又湮没于灰暗之中，雨线斜扫着路面激起飞花，如果没有房屋高厦和绿树林丛，眼前就是海洋。

风卷着骤雨咆哮着冲向道口，大约半小时之后雨势慢慢的缓下来，雨滴声被水流声替代，顺低流向下水道里。阿牧揉揉眼睛，尽管凉气袭面还是觉得困意难消，下飞机坐汽车到宾馆至此时，他没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阿牧强打精神专注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眯缝着充满血丝的两眼，昨晚是他平生中最漫长的一夜，而此时暴雨过后，东方天际悄然露出一线天白，今天的黎明开始了。

“彼得警长，有新情况，那，那些人眼珠又开始动了，还有嘴巴……”

那个每十分钟就要回来报告的年轻警察大喊着闯进亭里，彼得被他惊了一下，猛回头盯住他：

“哪些人？”

事情来的突然，他还是明知故问地朝他喊了一句。

“就是大厅里的那些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啊，上帝，看的我心里发毛，太糁人了！”

这回讲话好点了，句子顺下来，彼得警长一下子从那儿站起来就往大厅方向跑去。阿牧和奥特莱等人也跟在后面。

爬上去通过玻璃窗往里看，见那些人居然真的可以轻微转动颈部，眼睛瞅过来时露出一丁点儿思想，那眼神是活的：

“上帝啊，他们还活着，是上帝拯救了他们！”

窗口的人都惊呼出来，有的开始举起右手画着十字，阿牧激动之余用审谨的目光朝近前的每个人看过去。他们是活的，因为他们的眼睛可以直视过来，眼里充满不解、期待、探问和一丝热情，只是脸色对比之前显得有些苍白，鼻翼开始有汗滴渗出来。

刚开始阿牧还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活了，怎么活的……”

进而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是否真实，是不是一个假象？”

但不论怎样大厅里的那些人十分钟前还是个无灵魂的僵尸，而此刻，他们都在僵尸的瞳孔中又转动回了思想，他们又重新回到眼前的世界中来。

彼得警长这回因为有了经验，开始试探性的一点一点的进到里面，首先将门的开关点开，随着新鲜空气即刻进入封闭的空间中，大厅里马上就充满了活力。

阿牧和宫本他们也抢进大厅里，阿牧一把拽住彼得警长，叫道：

“先不要管他们！”

阿牧边看着里面活过来的人，边又加重语气急切地说：

“凶手应该就在这里面，他不会丢开这个杰作自己跑掉的！”

听的彼得警长一愣：

“什么，凶手，您说索拉姆他……”

“在这里？”

彼得警长一脸惊愕，他步调随着阿牧疾走，但在脸上却露出惊疑，反过手来用力抓着阿牧前臂，不错眼珠地看向阿牧。

“对，索拉姆一定就在大厅里，就在某个地方！”

阿牧抖开彼得警长的手，大喊着回答他。

在厅北靠近另一棵小一点的圣诞树旁边，站立着托勒密的雕像，他仰头凝视的方向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使这位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学家正好能够看到窗外的满天星斗。

而在托勒密笔直的腿上环抱着一个人的手臂，他微睁双目盯住托勒密的脚，嘴上带着一点儿笑意，没有痛苦，也没有欢愉，那笑意是一种深深的满足。

当彼得警长试图掰开他双臂的时候，发现袖筒上有几块线缝的补丁，线头啷当在外透露着辛酸和悲凉。

“他就是索拉姆！”

奥特莱博士在背后声音不大的讲道，两三个与索拉姆熟识的校友正待围拢上来，宫本在一旁拦了一句：

“先别过来，在法医未到现场之前！”

彼得警长听到后腾出一只手摆了摆，声音低沉着讲道：

“不必了，过来告别一下吧，等会儿拉走后恐怕直接推到解剖室了，凡是这类案件，过后上面是不会叫人再接触他的！”

彼得警长语调顿了两下，可能连他都不相信刚刚说的话是出自他自己的嘴，那是来自心底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同情感驱使他这样说出来的。

“我在他身上许是看到了某种孤助和无奈，是象流浪汉一样的衣裳，还是表情什么的，我说不清楚！”

彼得警长这时站起身来，像是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似的又补充了几句。

那两三个校友听到后马上走过来蹲在索拉姆的身边，有个女校友禁不住地哭泣起来。

奥特莱博士也走过来，站在他们的身后深深的垂下了头，那样子像是给索拉姆祈祷着。

阿牧没有移动自己所站的位置，宫本和大鸟这时走到他的跟前，三人彼此对视着，宫本叹道：

“唉，可惜了！”

阿牧接过来：

“是的，可惜了，这么年轻的一位科学家！”

夜晚有一块儿星光被流云遮一下，转而又从流云中敞露出来，于是那儿的星光就觉得非常的亮，它象一条长河一样伸向更遥远的宇宙深处。

在古老的中国那里有个关于星和爱情的传说，也就是把用肉眼可见的那条长河说成银河。

银河也可以将它说成星河。

有关它的传说还有耕作的牛郎和星河旁边手舞银梭的织女。还有牛郎星两旁小小的星光，那是牛郎和织女的一双儿女。

那是中国的农历七月初七日。

可眼前是圣诞节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城市的街道上到处是闪烁星灯的圣诞树，圣诞老人从袋子里掏出一把一把的糖块塞给孩子们。

孩子们会围着圣诞老人欢呼雀跃着，而大人们也会通过窗子望着他们并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索拉姆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在被他制造这一杀人现场的大厅里也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了，除了阿牧、大鸟、宫本、奥特莱博士和彼得警长。而彼得警长将自己的助手及其他警员都打发回去以后，他本人是自愿留下来的。

案件此刻已经破获了，再没有什么其它的悬念，他可以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但彼得警长没有。

他还想同阿牧和奥特莱博士他们呆一会儿。

这时候大厅中的他们听到了从外面教堂里飞扬来的钟声，几个人祈祷过后，奥特莱博士在阿牧等人的注视下，用他博学的专业知识开始讲道：

“原来厅里面但凡跟外面通气的地方都被冰冻隔绝了，包括地漏也是如此！”

“但原本封闭的排水系统却是个例外！”

“当管道的接口处被暴涨的积水压力冲破一点缝隙时，厅里的强大压力开始外挤，将本该由接口处溢出来的水反倒压迫回去，而厅里的压力由此冲向排口外，遇到外面的氧气一浑发，这个场就自己破开它，因而危险便这么解决了，其实非常简单，但它难的是怎么破开它，走运的是那场暴雨来的太过及时了，感谢上帝，真的要好好的感谢上帝！”

“如果没有排水管道这个场的压力，膨胀到最后就会引发爆炸，那么后果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包括我们在内会无一人幸免！”

“当时索拉姆忽略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就是在有氧的情形下试验这个场，氧本身就是它的致命缺陷，它们是敌对的，要么加入氧爆炸毁灭，要么由里而外排出场的压力遇氧而安。宇宙本身也是这样，上帝总是“遗”有某个缺陷来制止某个绝对发展的极限，让宇宙的进步处于平衡状态！”

“上帝也不是万能的，但上帝的疏忽甚至错误是百分之百可以弥补的，对比之下地球是不能的，太阳系也是不能的，因此，更别说人类了！”

奥特莱博士讲到这里闭上了眼睛，给人的感觉象是很疲累，也可能他真的就是疲累了，阿牧见了接过奥特莱博士的话，以侦探的角度继续讲道：

“索拉姆还是在脑袋清醒的时候突然的良心发现了，于是心软下来！”

“他对这里和我、宫本、奥特莱博士等人一样熟悉，首先剪断第二道门的主线安上自己配好的自动装置，只要吊顶上的自燃导线烧断并使纸片落下来，那在五分钟之内大厅里所有的门及空调都会自动关闭！”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厅外的人再闯进来，他只要消灭掉厅里的那些对自己不公正的人即可，对于那些无辜的陪葬的人索拉姆顾及不上了……”

阿牧显然情绪上来了，他将那情绪包括涌上来的唾液一并咽了下去，干咳了几下，然后又继续讲道：

“因为索拉姆算好了氧气的呼吸量，如果人再陆续进来超过这个场所能承受的量时，即使不被冻滞死去也会在氧至饱和之后爆炸而毁灭，而且整座大楼都将片瓦无存，到时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平地……”

“那个结果会极为悲惨而残酷！”

“所以，索拉姆，他本性应属纯良，他尽可能的避免那样的结果，只是可惜了，他被那些利益驱动的圈子里的人，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们给骂死了！”

阿牧不平静的语调讲到这里时眼圈红了，他瞥了一眼那座托勒密的雕像，将目光投向托勒密所仰视的星空，突然间大声喊道：

“一个极为天才的科学家就这么死掉了，多么残酷，又多么凄凉悲惨，上帝不会原谅这个晚上的！”

“不会原谅那些犯下罪恶的他的子民的！”

奥特莱博士走过来拍了拍阿牧的肩膀，随后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轻柔的对阿牧说道：

“孩子，您激动了，但还是谢谢您替索拉姆讲了句公道话！”

然后他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拭巾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镜片后面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看着阿牧：

“谢谢，孩子！”

阿牧低下头眼睛紧紧的盯住奥特莱博士的那双手，痛惜的说道：

“索拉姆已经接近了上帝，就准备同他对话了，却被偏见了结了生命，使科学对未知宇宙的探索推迟了，而那些老爷们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太坏了！”

奥特莱博士也低下头来，对阿牧回道：

“世俗是一间寄生的温室，上帝创造我们就是一边培护寄虫，一边训养斗士，对上帝而言，寄虫和斗士都同等重要，这样，他就不觉得寂寞了！”

讲到这里奥特莱博士情不自禁的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淡淡的又说道：

“上帝看我们，可能就像看鱼儿游、猫儿叫、牛儿奔和马儿跑一样，而我们又与它们有什么不同吗，上帝离这里有多近，又有多远，谁又能知道呢！”

“是的，不可否认，索拉姆曾经距离上帝那么的近，很可能就差握一握手了，但可惜的是，结果他没有！”

“冷静孩子，不要愤怒！”

“这就是上帝创造人的悲哀！”

阿牧准备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就飞回去，他下意识的看看表，指针儿在午夜前十一点二十分，来前预定的机票早就过时了。

阿牧摇了摇头，沉闷的呼吸一口气，这时大鸟在半敞的门旁礼节性的敲了一下，阿牧扭过脸瞧着他，大鸟朝阿牧讲道：

“被封在大厅里的人挨个检查过了，都没什么事，真是不可思议，所有的指标都完全正常，只有索拉姆一人因为事先注射了他自己发明的那个液体，死了！”

话说到这里发觉阿牧用种异样的目光看他，脑筋忽地回转过来，有点尴尬的补充着说道：

“是，没了！”

“没了是什么？”

“没了，就是没了！”

“噢？”

大鸟急了，嘟囔道：

“那怎么说？是说为科学献身了还是牺牲了？还是干脆说逝去或者安息了？”

阿牧没理会他那副样子，而是长长的叹口气，说道：

“都不是，是死亡！”

“因为活着的人说他死了和说他死亡，是两个不同的意义，它们不一样，因为死亡两个字是科学应给他的一种尊重，而死了两个字的世俗意义在份量上实在是太轻了！”

在登机的时候，阿牧侧脸瞅着大鸟讲了句：

“LO！”

大鸟不明所以的迎着他的目光反问道：

“什么？”

阿牧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即以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LO，还有一层意思！”

“释义是……”

“卑贱！”

仅为小说创作，与诸因素毫无联系。

选自作者短篇探案小说《来自大洋彼岸的侦探》中之一篇。原创。

2025·4·27 西郊/Mx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