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故乡的杏子</p><p class="ql-block">我家房前屋后,庄子周围生长着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大的小的几十棵杏树。</p><p class="ql-block">大地刚刚苏醒,不知疲倦、不怕被震成脑震荡的啄木鸟的头就像妈妈砸杏核核桃般大小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倔犟地、疯狂地、暴力地落在树杆上,在一棵棵杏树上不停地发出“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p><p class="ql-block">春风吹来,睡了一个冬天的杏树舒展着懒腰、展着胳膊、蹬着双腿,准备着孕育新的生命。一棵棵杏树好像约好了时间一样,它们不约而同的在热烈的、争先恐后的绽放着杏花。当我们徘徊树下,休息了一个冬天憋足了劲的蜜蜂嗡嗡地在花海中贪婪地、忙碌地穿梭着。太阳照得浑身暖洋洋的,地面上的热气顺着裤腿直往上冒,暖风醺得人昏昏欲睡。</p><p class="ql-block">望高远眺,仿佛画家调色板上一块粉色的颜料,房子、院落,还有其他未开花的树木全部被洁白的杏花笼罩,整个庄子掩映在花海里,格外美丽。一阵春风过后,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悠悠荡荡如天女散花一样撒落了一地。我张开双臂,置身花海,拥抱花朵,宛如人间仙境。飘落的洁白的花瓣铺满每一个角落,不小心就像踩到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让人心生怜悯。飘落的花瓣在经历了春雨的洗礼后,失去了洁白与鲜嫩,变得黯然失色,最后悄然回归大地。</p><p class="ql-block">在杏花飘落的几周时间里,小小的杏子和叶子是最后出场的,它们探头探脑地慢慢腾腾地长出来。嘴馋的孩子们总是偷偷地摘几个小杏放进嘴里因难吃又吐出来。在即将成熟的季节,一个个杏子红着脸挂满了枝头,摘一颗,酸涩的味道让人呲牙咧嘴。孩子们故意靠近大人,咬一口杏子,惹得爷爷、奶奶直流口水。</p><p class="ql-block">“酸死了、酸死了”……,</p><p class="ql-block">大人们追赶着半大小子赶紧离开。</p><p class="ql-block">不知谁说的,将未长成的杏仁放在耳朵里就可以“孵小鸡”,于时,我们每个人将杏子吃了后,将杏仁虔诚地塞进耳朵后,继续玩游戏、捉迷藏,早把“孵小鸡”的事儿忘在了脑后,晚上睡觉,“孵小鸡”的杏仁被压碎在耳朵里。</p><p class="ql-block">上小学时,建军总是把未成熟的酸涩杏子吃完后,将未成熟的杏仁用力挤破,将其中的汁液喷洒在凤丽的衣服上。建军挨了老师一顿打后,歪着脑袋、抠着指头,垂头丧气站在教室的墙角。</p><p class="ql-block">几十棵杏树,最先成熟的是麦黄杏,与麦子一起成熟。咬一口,硬的酸甜可口,软的汁甜味美。房前屋后的杏树结出的果实有红色、黄色、绿色、白色、紫色,味道有甜的、酸的、涩的,形状有圆的、长的、大的、小的,每个树上的杏子都是不一样的。只有我们家人都知道那个杏子是那个树上的,那个好吃,那个不好吃,那个好看,那个不好看。</p><p class="ql-block">当所有树上的杏子到最后全部成熟,一阵轻风拂过,他们就会散落一地,我们用上衣包住头快速离开树下,杏子掉在头上打得脑袋生疼。掉在地上的杏子不小心踩在上面,肯定是四仰八叉、结结实实的一跤,摔得人疼得呲牙咧嘴,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衣服上也沾满了一块又一块的杏子的汁液。一阵雷雨过后,院子里、大门外白茫茫的水面上,飘着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杏子,裂开口子的杏子,装满了雨水。</p><p class="ql-block">姥爷瘪着没有几颗牙的嘴,津津有味地吃着最软的杏子,不一会儿吃了一堆的杏核,吃够了杏子的姥爷数着地上的杏核。</p><p class="ql-block">“一个、两个、三个……,”</p><p class="ql-block">数着他一共吃了多少个杏子。</p><p class="ql-block">我们家的杏子是吃不完的。母亲摘了两框好吃又好看的,用硕大的梧桐树叶子遮盖住框子口,以免杏子让太阳曝晒后变色,失去原有的色泽。母亲挑着两框杏子要爬山、翻沟、过河,担到15里外的长庆桥镇长庆油田厂区去卖。</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的我,每当天黑下来看到母亲还未回来,或者遇到漂泼大雨天,我紧张的站在大门口,眼睛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紧张焦急地等待着母亲回来。因为村里姓李一个人因卖栗子,遇到泾河涨水,被无情的洪水夺走了生命,家里人连尸体都未找到。李家儿女嘶心裂肺的哭喊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悲伤。</p><p class="ql-block">二奶奶听我说村子里的李家人卖栗子让泾河水冲走了时,她眼含泪水,嘴唇哆嗦着念叨着:“可怜的人啊!,就这么走了,太不容易了、太可惜了……”</p><p class="ql-block">当我从梦中醒来,看到挽着裤腿浑身衣裳湿透的母亲将装钱的袋子交给父亲,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俩人一分、二分、五分的数着钱,湿漉漉装钱的袋子能拧出水来。看到母亲安全回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我心疼母亲,看到她疲惫的身影,我说:“妈,明天咱们不去了……”母亲点点头,我安心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身体瘦弱的母亲是如何将100斤重的杏子一步一步挑到长庆桥去卖,我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每当我问起,母亲也是感慨万分。她走一路、歇一路,好多次在小路上杂草丛生,不小心滑倒,杏子滚落沟底,惹得母亲放声大哭。</p><p class="ql-block">泛滥的杏子吃不完也卖不完,我们全家总动员晒杏干。最后,成熟的杏子经不住风雨的摧残,纷纷掉落地面,父亲和哥哥拿起扫把,扫了一堆又一堆。杏子已无法食用,母亲将杏核全部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晒干,装了3大缸。</p><p class="ql-block">进人冬季,漫天飞舞的雪花像精灵一样在天空中调皮的、轻盈的飘荡着。母亲叮叮当当地砸杏核的声音响彻小山村。</p><p class="ql-block">如今,那几十棵杏树被砍的砍、伐的伐,一棵也没有了,全部换成了又大又红的大节杏。</p><p class="ql-block">现在,母亲不在了,但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依然在耳畔回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