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盼盼(以当事人的口气成文)

王静存 静村流水

<p class="ql-block">17</p><p class="ql-block">那妇女已经低着头急急地走出去好几步了。她可能早就难受到无地自容了。(文中语)</p><p class="ql-block">(引用《结婚登记》插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话说到这儿,我忍不住要插这样一件事:在“文革”过去很多年后,我偶尔看到了《夏玉祥散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5)中的一篇文章《结婚登记》。书中作家的简介是这样:</p><p class="ql-block">夏玉祥,河北省乐亭县人。一九四八年生,一九六九年参军,一九九三年转业。历任河北省军区政治部政治工作研究室主任、中共河北省委副秘书长、河北省民政厅厅长、河北省政协常委等职。......曾多年从事新闻宣传和党政军机关公文写作、公文审核工作。......</p><p class="ql-block">而《结婚登记》部分内容如下:</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九年秋末,我在乐亭县崔魏埝公社下乡。当时公社领导班子是革命委员会,革命委员会下设机构中有一个办公室,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办公室的主任姓高,中等身材,圆脸,白净面皮,说话总是笑嘻嘻的,从来没见他着过急。</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我正在老高的办公室聊天,突然听到门口有人高声喊:“高主任,你好哇!”</p><p class="ql-block">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农民站在了门口,脸上除了胡子就是皱纹,上衣是半新的,下衣是旧的,腰里系着用棉绳搓的裤腰带,两头在衣襟下耷拉着。在这个农民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相貌端庄,表情局促。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低着头,不像是庄稼人。</p><p class="ql-block">“有事吗?”高主任看了看这位农民,又看了看那位妇女,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p><p class="ql-block">“有啊!要是没事,能登您的三宝殿吗?”农民说。</p><p class="ql-block">“什么事?”</p><p class="ql-block">“我们俩要结婚了,来开结婚证。”</p><p class="ql-block">“你和谁结婚啊?”</p><p class="ql-block">“她呀!”农民回顾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妇女,说。</p><p class="ql-block">老高表情顿时显得严肃起来,说道:“你们俩结婚,可是合法不合理呀!”</p><p class="ql-block">“啥叫合法不合理?”</p><p class="ql-block">“说你们合法吧,性别上是一男一女,年龄上也都够了。说你们不合理吧,你是贫下中农,她是黑五类,你们俩结合在一起,阶级立场就不清楚了。”</p><p class="ql-block">“高主任,你说的对!这件事我早考虑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是贫下中农,她是黑五类,我不会对她放松警惕。我和她结婚,其实就是为了监督她,管住她,就是为了对她实行专政!”农民干脆、利落、丝毫也不脸红地说。</p><p class="ql-block">高主任微微地笑了一笑:“你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一定要说到做到,永远不能站错阶级立场,忘记阶级斗争!”</p><p class="ql-block">随后,高主任给他开了结婚证书。农民拿到结婚证,道了声谢回身就走,这时他发现,那妇女已经低着头急急地走出去好几步了。她可能早就难受到无地自容了。</p><p class="ql-block">“你这个黑五类,怎么这样不老实,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p><p class="ql-block">农民高声喊喝着,紧追着向院外走去。</p><p class="ql-block">高主任微微地笑了一笑。他告诉我,这两人是一个村的。男的是个光棍,女的是“文革”中从城市遣返回来的知识分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的,值此我在回忆玉满的遭遇之际,上面这件事——说起来与玉满没有丝毫瓜葛的事,居然活生生地现在我眼前了。唉,当年社会上普遍流行的可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呀!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呀!在这样的信条下和歇斯底里的口号声中,那些“黑五类狗崽子”们活得还像个人吗?</p><p class="ql-block">当时祖父等长亲们告诉我——</p><p class="ql-block">玉满嫁的这穷鳏夫外号叫榔头棒子,是个大老粗。他平时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说,还有赌钱嗜酒的坏毛病,手里一有俩钱就去赌去喝。有时输了钱或者喝醉了酒,就对玉满又打又骂。</p><p class="ql-block">“玉满怎么嫁给了这么个人呢?事先没好好了解了解?”我问长亲们。</p><p class="ql-block">“好好了解了解?在那种形势下,能好好了解得了吗?再者,现在玉满这逃难一般的条件,想找个随心一些的人嫁——说白了,想找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安身之地,哪儿找去啊?”祖父说。</p><p class="ql-block">“咳,别提了,提不得!”,伯母哀叹说,“玉满嫁过去后,那气受得呀!......就拿那个榔头棒子骂人来说吧,他骂玉满骂得多扎人的心呀!”</p><p class="ql-block">“他骂什么?”我问。</p><p class="ql-block">“他骂‘你这臭地主资本家狗崽子!’,骂‘你这反动国民党团长的妹妹!’,有时还这么骂着大喊大叫:‘你瞧不起我吗?觉得嫁给我委屈吗?哼,你倒是嫁给过一个随心的,可就是人家瞧不起你,把你一脚踢出来了!’”</p><p class="ql-block">“啊?这个后夫怎么这样啊!”我惊叫道。</p><p class="ql-block">“要说夫妻过日子,生气打架常常免不了,锅碗瓢盆还没有互相碰撞的时候?可是,一般说,夫妻都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好说。有感情,两口子打架就算打得摔盘子摔碗,事过去后就又互相心疼、又和好如初了。可是玉满和这个榔头棒子呢?你说她和这么个家伙能有啥感情!”伯母双手一摊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