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智广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归去来兮</p><p class="ql-block"> 吾敬陶彭泽,飘蓬在涧涯。</p><p class="ql-block"> 白头思远岫,青鸟忆奇芭。</p><p class="ql-block"> 独坐幽篁里,吟诗复长嗟。</p><p class="ql-block"> 清流无甚意,我爱是吾家。</p> <p class="ql-block">我向来敬重陶渊明。如今我亦如一片飘蓬,栖止在这山涧之涯。头发早已斑白,眼睛却仍爱看远山;养了一笼芙蓉鸟,每每使我忆及那些奇花异草。独坐在幽静的竹林里,吟几句诗,又不禁长叹。溪水清澈,本无甚深意,只是这样便好——我所爱的,不过是这一方属于我的天地罢了。</p><p class="ql-block">城里人说我这是"退休"。其实不过是逃。逃那汽车的轰鸣,逃那人群的海洋,逃那电梯里不得不做的微笑。初来时,这瓦屋还嫌简陋,如今却觉得那瓷砖贴面的楼房才是真真不堪入目的。</p><p class="ql-block">晨起不必再看钟表。太阳爬过东边的山头,光便从窗棂间透进来,自有它的时刻。我于是起身,汲水洗漱。井水沁凉,扑在脸上,竟比那城里的什么"醒肤水"更有效用。</p><p class="ql-block">早饭后,照例要读些书。近来尤爱陶诗,常觉得那五柳先生就坐在我对面,穿着他那件破旧的短褐,举着酒杯向我示意。我便也倒一杯自酿的米酒,与他隔空对饮。酒过三巡,他便开始吟诗,我便跟着摇头晃脑。老伴儿见了,只道我老糊涂了,我却觉得清醒得很。</p><p class="ql-block">午后多半是要写几个字的。有时是诗,有时是短文,写好了便压在砚台下,过几日再看,觉得不好便烧掉。灰烬撒在菜园里,倒成了上好的肥料。城里那些编辑先生们,怕是想不到他们的退稿信还有这等用处。</p><p class="ql-block">园子里种了些寻常菜蔬,也栽了几株花。最得意的是那几丛芭蕉,叶子大得能遮住半个院子。下雨时,雨打芭蕉的声音,比什么交响乐都动听。芙蓉鸟在笼中跳跃,偶尔鸣叫几声,也不吵闹,反而更显得寂静。</p><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常去溪边散步。溪水清浅,看得见底下的鹅卵石。有时会遇见几个村里的孩子,光着脚丫在溪里捉鱼。他们见了我,便喊"老先生",我便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来分给他们。他们笑得比那糖还甜。</p><p class="ql-block">夜里点一盏油灯,虽不如电灯明亮,却别有一种温暖。灯下读读旧信,想想往事,倦了便睡。没有电视的嘈杂,没有电话的惊扰,连梦都变得清净了。</p><p class="ql-block">城里老友来信,说羡慕我的生活。我回信说:“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感到舒服自在就好!”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们离不开那热闹,我受不得那喧嚣。人到了这把年纪,总算可以不必勉强自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