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18）醉 人 生

随缘读行天下

天色渐晚，麻将馆里绿灯泡晃得人眼花。我坐在麻将桌旁，手里攥着酒瓶子，心里却想着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还是个羊角辫一甩一甩的丫头，奖状糊满了家里土墙。谁能想到，今天的我会在这里，用赢来的钱请客，输了就打欠条。

打小我就聪明，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爹妈是表兄妹结婚，多少人背地里嚼舌根，说近亲结婚生傻子。可我偏不，考上了省城大学，进了国营大厂当秘书。结婚那天，我穿着大红褂子，胸前的金锁叮当响。男人是厂里技术员，拍着胸脯说：“往后工资都交你管。”头两年日子蜜里调油，闺女出生时，我娘抹着眼泪说：“谁说亲上加亲没好报？”

变化是从酒桌上开始的。厂里招待客户，领导点名让我陪酒：“能喝半斤喝八两，这个客户必须拿下！”白酒顺着喉咙火辣辣地烧，我突然发现，原来喝醉了能把烦心事都忘光。渐渐地，我开始迷恋这种感觉，麻将馆成了我的第二个家。

麻将馆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我左手攥着酒瓶子，右手摸牌，赢了就嚷嚷“今晚我请客”，输了就歪歪扭扭签字打欠条。闺女的学费垫了赌债，同事的钱借了个遍，催债电话追到办公室那天，主任把辞职报告推到我面前。

除夕夜，要债的踹开家门。我缩在桥洞底下，摸出兜里最后半瓶二锅头。雪花子混着酒灌进喉咙时，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举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跑过田埂，羊角辫上拴的红头绳像团火，烧亮了半个村子的天。那时候的我，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充满希望。

如今的我，却躲在这桥洞底下，喝着最后一口二锅头。人生如酒，醉了便忘了烦恼，醒了还要面对现实。我望着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可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醉生梦死，只有一次次的醒悟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