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词同的两位挚友

山娃子

谭嗣同之死点燃火种！两位挚友用20年成功复仇，学生改写中国命运。

光绪24年（1898年）9月28日，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秋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人群。谭嗣同仰天大笑，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六刀断首，血溅青石。围观者或窃语、或漠然或丢烂菜叶，唯有一虬髯汉子伏地恸哭，声震四野。此人正是谭嗣同生死至交——大刀王五。而千里之外的湖南浏阳，另一人闻讯掷杯于地，指天立誓：“复生之仇，必以血偿！”此人乃谭嗣同少时挚友唐才常。自此，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两股热血如江河奔涌，誓要涤荡这昏聩末世。

唐才常与谭嗣同少时同拜欧阳中鹄为师，以“浏阳双杰”并称。一个是省长家的公子，一个是寒门出身的天才，两人却肝胆相照，结为知己。两人后来都在长沙时务学堂任教习，还一起创办《湘报》，宣传维新变法。

戊戌变法初起，谭嗣同飞书召其北上共襄大业，然唐才常因父丧守制，未能成行。及至噩耗传来，他跪于谭家灵堂前，抚剑长泣：“君以颈血醒天下，我当以头颅续君志！”此后，他穷尽一生为友复仇。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唐才常暗结哥老会、兴中会，于汉口组建自立军，设总机关于英租界宝顺里。他写了篇檄文直斥慈禧“毒杀显皇（光绪），幽囚圣主”，更以谭嗣同遗愿为旗，号令“保全中国自立之权，创造新自立国”。七月十五日，他率众焚香祭旗，三军皆白衣素甲，誓为“六君子”复仇。然天不假时，因康有为海外汇款延误，起义被迫延期。少数战友未接到通知，仍按原定计划起义，兵少力弱，三日后惨败。唐才常此时仍有机会逃往海外，但他跟谭嗣同一样拒绝了，“予早已誓为国死”。

张之洞派兵成功抓捕唐才常。郑孝胥亲自严刑审问，他只说：“此才常所为，勤王事，酬死友，今请速杀！”

临刑前夜，狱卒见其以炭书壁，录谭嗣同绝命诗《狱中题壁》，至“去留肝胆两昆仑”句，忽掷笔大笑：“吾今为复生续一昆仑矣！”翌日，武昌滋阳湖畔，唐才常与林圭等二十余人引颈就戮。刀光起处，血溅五步，竟与谭嗣同殉难之日相隔整七百三十天。湖广总督府录其供词，唯八字凛然：“救皇上复权，为复生雪恨！”

当唐才常血染武昌时，北京前门城墙下，另一段悲歌亦至高潮。王五自谭嗣同就义后，日携自己名震天下之大刀徘徊菜市口，刀柄缠素麻，鞘刻“肝胆”二字。每至黄昏，必沽酒三坛：一祭谭嗣同，二祭戊戌五君子，三自饮长歌，声如裂帛：“君血未尽我刀寒，敢叫豺狼颅骨残！”

王五本是镖师，谭嗣同跟他学习剑术，两人皆忠肝义胆，侠骨热肠，互相钦佩，成了忘年交，亦师亦友。变法失败后，王五一度想劫狱救人，谭嗣同不想连累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冬，王五密联义和团朱红灯部，于河北景州设“扫清灭洋”擂。某夜突袭直隶总督衙门，刀劈荣禄轿辇，虽未得手，但留血书于辕门：“取尔头者，王子斌也！”荣禄惊悸成疾，月余方愈。此后两年间，王五七次暗杀袁世凯、三次硬闯庆王府，清廷悬赏十万金购其首级，竟无人敢应。

庚子年（1900年）八月，八国联军破北京。王五率源顺镖局弟子巷战于前门，青龙刀卷刃，血染征袍。十月廿五日，清兵引洋枪队围困镖局，王五知大势已去，命弟子携谭嗣同遗剑“凤矩”突围，独留中庭，焚香南拜：“复生兄，兄来迟矣！”遂挺刀迎战，身中二十七弹，倚柱而立，瞠目怒视而亡。联军惧其威，枭首悬于正阳门，百姓望之皆掩面而泣。

据说，津门大侠霍元甲星夜驰援，飞檐取颅，合尸葬于北京西郊。下葬时，霍元甲解衣覆棺，长啸如泣：“王五不死，中国之魂不死！”后人在墓前植双柏，取“双昆仑”之意，至今犹存。

唐才常、王五死后，梁启超撰《饮冰室诗话》，揭“去留肝胆两昆仑”之秘：“南海（康有为）与王五，一儒一侠，皆嗣同心中昆仑。”但毒蛇认为两昆仑，肯定是唐才常跟王五，唐才常之弟冒死保留了谭、唐绝大多数书信文稿，足以说明，可惜唐却不被世人所知。唐才常以文士之身赴武人之死，王五以江湖之魄承士子之魂，二者殊途同归，恰似谭嗣同诗中“两昆仑”——一人为雪峰擎天，一人为地脉纵横，共撑华夏脊梁。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王五弟子马汉卿率残部加入同盟会；唐才常之弟唐才质东渡日本，携兄遗稿谒孙中山。辛亥枪响，武昌首义者多自立军旧部。

谭嗣同之精神血脉，更借师承之链绵延后世。在前文所述之长沙时务学堂里，有个学生名叫蔡锷，跟随唐才常加入自立军，目睹唐才常起义殉国，幸而逃往日本躲过一劫。遂立“流血救民”之志。后蔡锷执掌云南讲武堂，培养大批革命精英，最有名气的乃四川青年朱德，日后终成红军铁流砥柱。

而谭嗣同另一学生杨昌济，于岳麓山下栽“柱天大木”，执教湖南第一师范时，识得“资质俊秀”之青年毛泽东，倾囊相授中西之学。杨昌济临终前致信章士钊：“吾郑重语君，毛、蔡二生，海内人才，君不言救国则已，欲言必先重二子。”

此般因缘，恰似历史经纬暗合：谭嗣同临刑所言“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至此方见其真义——非仅一人一地之血，乃百年志士以热血浇灌，待春雷惊蛰，终教枯木绽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