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慧苑的茶香还未在齿颊间散去，我便惦记着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探寻红茶的源头。次日清晨，辞别了慧院的茶友们，我和燕踏上了前往桐木关的山路。</p> <p class="ql-block">暮春的清晨，武夷山晨雾迷漫，山岚缠绕着茶树，将层层叠叠的茶园笼罩得若隐若现。我们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耳边是涧水潺潺，鼻尖萦绕着草木茶香。这气息让我想起2008年第一次来武夷山寻茶的情形，那时金骏眉刚崭露头角，我像个懵懂的朝圣者，在星村山脚下一茶厂捧着那500克"金骏眉"如获至宝。居然，未能走进桐木关，看看世界红茶的源头，蜚声中外的烟小种。</p> <p class="ql-block">"嗨，大姐，也是来寻茶？"一个背着竹篓的老茶农在山道不远去看着我们。</p><p class="ql-block">"是啊，想去桐木关看看正山小种。"我捋了捋额角的头发。</p><p class="ql-block">老茶农眼睛一亮："那你该去青楼看看。"</p><p class="ql-block">"青楼？"我愕然。</p><p class="ql-block">老人哈哈大笑："不是那个青楼哟！是我们做茶的青楼，松木熏焙的地方。"他指着远处一缕袅袅青烟，"就那儿，林家茶坊，还保持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老农其实是预约好的来接我们的林家老伯）</p> <p class="ql-block">林家茶坊是座两层木楼，底层堆满松木，二楼铺着竹席，上面摊晾着墨绿色的茶青。一走进去，松烟味便扑面而来，不是刺鼻的烟熏，而是带着甜香的温暖气息，像走进了一座古老的茶园。</p><p class="ql-block">"这叫'青楼'，正山小种必须经过松木熏焙才有那个韵味。"林师傅从烟雾中走出来，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随手抓起一把茶叶递给我，"闻闻，这才是真正的松烟香。"</p><p class="ql-block">茶叶在我掌心散发出奇特的香气——初闻是浓郁的松木香，细嗅又透出蜜糖般的甜润，最后留在鼻腔里的，竟有一丝桂圆干的馥郁。这复杂的气息让我想起伦敦的下午茶沙龙，大吉岭与锡兰红茶的优雅，原来都源自这武夷深山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您知道金骏眉吗？"我忍不住问道。</p><p class="ql-block">林师傅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跟我来。"</p><p class="ql-block">他带我来到后院一间小屋，取出一个锡罐。开盖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一罐金箔——那茶叶条索紧细，金毫密布，在阳光下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p><p class="ql-block">"这才是真正的金骏眉。"林师傅用茶则取出一小撮，"看这外形，金、黄、黑三色相间，像不像剑眉？"他烧水冲泡，茶汤呈现出琥珀般的橙红色，水面浮着金圈。"尝尝。"</p> <p class="ql-block">第一口茶汤滑入喉中，我几乎要落下泪来。那是一种活着的甜，带着高山野韵，在口腔里绽放出兰花香、蜜桃香，最后化作持久的回甘。与我当年买的那款"金骏眉"相比，简直云泥之别。</p><p class="ql-block">"市面上九成金骏眉都是假的。"林师傅叹气，"真正的金骏眉，一斤茶要采六万多个芽头，哪有那么多产量？"</p> <p class="ql-block">在林家茶坊住了二日，我跟着林师傅学习辨别红茶品质。清晨采茶要看露水是否干透，萎凋要掌握竹席的温度，揉捻要使巧劲不能蛮力，发酵要观察叶色变化...每一个环节都暗藏玄机。</p><p class="ql-block">"做茶如修行。"林师傅在炭火边翻动茶叶，火光映红了他专注的脸，"急不得，慢不得，全凭手感与经验。"</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晚，我们在茶坊前的空地上摆开茶席。林师傅取出一包陈年正山小种，说是他父亲留下的，少说有二十年了。茶汤呈现出玛瑙般的深红色，入口竟有老普洱的醇厚，松烟香已转化为淡淡的药香。</p><p class="ql-block">"好茶如人生，经得起时间。"林师傅望着星空说道。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山风掠过茶山，带来沙沙的声响，似在拨弄琴弦，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茶禅一味"——不是高深的哲学，而是当下这一刻，茶香与山色，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p> <p class="ql-block">离开武夷山那天，我行李箱里多了几个锡罐：林师傅赠的陈年正山小种，慧苑茶友分的慧坑老丛水仙，还有"骏红"茶园的“枯枝虫叶”。但最珍贵的，是手机里存下的那些茶人联系方式，和他们教我的辨茶口诀。</p><p class="ql-block">高铁驶出武夷山脉时，我们泡了一杯金骏眉。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而杯中的茶香却让我仿佛仍置身于那氤氲着松烟的青楼，阳光正好的慧苑，以及云雾缭绕的茶山之间。</p><p class="ql-block">原来寻茶之路，终究是寻心之路。茶如人生，浮浮沉沉，终会沉淀出属于自己的味道。正如那日在慧院茶聚时，那位白发茶人吟诵的诗句："香茶一盏，知己二三。如此完满，夫复何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