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捞鱼记

闲谈趣事x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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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84416151

　　五岁那年的夏天，我光着脚丫子蹲在青石板门槛上，看檐角垂下的雨帘子像断了线的玻璃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晒谷坪的积水里。

谷堆被雨打得滑落下来，像是摆烂躺平的娃儿。秕谷浮在浑黄的水面上打转，荡开的涟漪里咕嘟嘟冒着泡。“爹！有鱼，您看，鱼在吐泡泡！”

那水花如同一个小小的喷泉，水花落在地上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个小水泡，小水泡看起来就像一顶透明旳小帽子，特别像鱼儿在吐泡泡。

我指着水滴落下来洼兴奋得拍着膝盖，蓑衣都没来得及披就戴着斗笠往雨里冲。

父亲飞快从堂屋追出来喊：“别去，那不是鱼吐泡！”此时，我已经撅着屁股用箢箕在积水最深的地方乱搅。竹篾编的箢箕兜起半瓢泥水，几条谷芒草在篾缝里可怜巴巴地晃荡。一条鱼都没捞着。

“宝啊，这是雨点儿砸的圆晕泡。”父亲把我拎小鸡似的提起来，自己倒笑得前仰后合，下巴上沾的烟灰簌簌往下掉。

雨脚忽然收住了，夏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日头从云缝里探出半个脑袋。

父亲往我怀里塞了个竹篾鱼灌，那物件比我胳膊还长，篾条子泛着经年的油亮。他拎着木桶，牵着我往屋前的池塘方向走去，田埂上的泥巴吸着草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进水口的青石板早被山泉水泡得滑溜溜的，一群鱼儿正一股脑儿往进水口爬，父亲猫着腰，像只蓄势待发的黑猫，突然把鱼灌往进水口一横。

哗啦啦的水声里，几十条鲫鱼在竹篾间扑腾，银亮的鳞片沾着碎萍叶，尾巴拍得篾条啪啪响。

“快接住！”父亲的声音混在鱼尾溅起的水花里，我手忙脚乱地把木桶往石板上一墩，两条滑不溜手的鲫鱼直接蹦进了桶底。

那天晌午，木桶里的鱼尾巴把水搅得哗哗响。我蹲在灶台边看母亲刮鱼鳞摘鱼屎，银闪闪的鳞片落在泥地上，被日头晒得卷起来，像撒了一地的银色小月亮。

父亲含着笑：“茜丫头的眼睛，比村头张叔家的鱼鹰还灵光。”

往后每逢雨后，我就成了弟妹们的小师傅。三岁的小豆丁弟弟跟在我屁股后头，裤腿卷得一边高一边低。我们猫在池塘边的芦苇丛里，看水流汩汩漫过青苔斑驳的闸口。

我让站提着桶等着，我把鱼灌斜插在石缝间，用脚在上游“哗啦哗啦”地赶水。竹篾缝里银光乍现的刹那，弟弟拍着沾满泥巴的手直跳，惊飞了荷叶上打盹的翠鸟。

最得意的是那年立我在说你秋前的大雨。我用洗脸盆，剪了块薄膜布蒙住脸盆，中间掏个拳头大的洞。往缸底扔了块肥猪肉，又撒了把酒糟，偷偷搁在池塘的浅水处。

　 过两个小时去提脸盆，老远就听见盆里噼里啪啦像在炒豆子。掀开油布一瞧，鱼头攒动，头儿挤在一起，鯵条鱼挤成了麻花，鱼鳃开合着直喘气，阳光照在翻白的鱼肚上，活像盛了满盆的碎银子。

村里娃娃们闻着腥气都围过来。二狗子踮脚扒着缸沿直咽口水：“茜姐，这得有百八十条吧？”我故意把盆儿晃得叮当响，鯵条鱼惊慌失措地乱窜，水珠子溅了看热闹的孩子们满脸。

铁柱他妹举着破搪瓷盆要帮我装鱼，三五个小脑袋凑在木桶边数数，数到五十七就乱了套，急得抓耳挠腮又要重头来过。

后来我琢磨出更妙的法子。把晾谷子的大竹匾改成鱼罾，四角拿麻绳拴在竹篾上。春汛时节的桃花水泛着腥甜，我在竹匾中央系块猪胰脏，远远蹲在芦苇丛里紧紧拽着绳子，一动也不动。

鯵鱼围成一团抢吃猪胰脏，等鯵鱼群挤成黑压压一团，猛地一提，鱼罾挡住了鱼儿逃走的路线，束手就擒了。白花花的水帘里像撒了把跳跳糖。

有回逮着条红尾大鲤鱼，尾巴甩得竹匾“砰砰”响，吓得树杈上的斑鸠扑棱棱飞走了。

去年清明回乡，看见六岁的邻居侄女举着塑料簸箕在沟渠里捞蝌蚪。小丫头穿着我当年同款的蓝布围兜，辫梢上还沾着柳絮。

我找到藏在老屋梁上的竹鱼灌，篾条间的桐油香竟三十年未散。春阳暖融融地晒着后背，溪水还是那样清凌凌地漫过脚踝。

侄女忽然指着下游惊呼，我顺势把鱼灌往水草丰茂处一抄——三条鲫鱼在晨光里翻着银浪，尾巴甩出的水珠落在菖蒲叶上，滚成了七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