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一样的人生

笨鸟慢飞

一位朋友，北京人，给我讲她家族的历史。

一、父母和哥哥

父母是江浙人，来北京上大学，后来留在北京的高校里工作。

哥哥五零后，下乡在云南娶了一位当地的姑娘（我的嫂子），哥哥先回来，后来嫂子和年幼的侄女也回来了。

那时父母已经恢复正常工作和生活，可是经济上不宽裕，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

哥哥是个要强的人，后来上大学，再后来成为大学老师。嫂子文化水平低，学校给她安排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宿管科大妈），她干到退休。

七零后的侄女大学毕业后留学，就留在美国，生了俩娃。

二、我自己

五零后末尾，也下过乡，其实我挺喜欢下乡时候的生活，自由自在的。

当我回到北京后，爸妈的意思是，我也考个大学，以后也当个大学老师。可是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想像父母和哥哥那样在高校里过一辈子。

父母拿我没办法，于是给我安排进了校办工厂。然后又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爸同事的儿子，我自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可是其实我和他没啥感情，我们相敬如宾，他在银行上班很忙，他爸妈身体不好经常住院，都是我跑前跑后地。

那时孩子小，两边老人都指望不上，老公事业处于上升期，于是我就从厂里出来，成了全职家庭主妇，专职带儿子，伺候两边老人。后来我就炒股赚了一些钱，买了一些房子。

儿子大学毕业后去德国留学，就在德国定居了，结婚后说是不要孩子，所以我就没得孙子带了。

我有时候去欧洲玩，儿子会陪我走几个地方，我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所以大多数时候是我自己走。

儿子上大学后我就一直在路上，走过不少国家，每个地方都是慢慢走，慢慢体会，可惜我文笔不好，不然可以写本书。我喜欢摄影，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三、两代人的晚年

哥哥嫂子去美国呆了一小段时间就回来了，说住不惯。

母亲九十多岁去世，走得很安详，唯一遗憾的是两个孙辈都不在身边。

父亲现在已经一百来岁，住在养老院里，那个养老院里条件很好，我经常去看他，给他带些喜欢的吃食，陪他聊聊天，父亲脑子清楚，喜欢讲这近百年来的人生经历和感悟。

父母两个人分别在十多岁从老家来的北京，在北京成家，生儿育女，和同时代人一样，经历了各种磨难，退休后，颐养天年，晚年幸福，这叫先苦后甜吧。

哥哥上大学、当大学教授，有些成就，女儿也培养出色。

可是若和父母比起来，哥哥晚年就没有那么幸福了，因为唯一的孩子远在大洋彼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孙辈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哥哥和嫂子的想法不一样，哥哥认为女儿留学后应该回来，不要留在国外，嫂子却说，周围认识的人大多都子女在国外，再说孩子又不听我们的。

我的人生和父母、哥哥的很不一样，他们都是规规矩矩地工作、生活的人，我虽然也结婚生子，却早早就离开职场，过自由职业者的生活。

我骨子里一直不肯过安稳的日子，总想折腾。儿子可能是遗传我吧，也不肯过那种四平八稳的、普通人的生活，不肯回国也就算了，还丁克。

老公说孩子被我宠坏了，可是他自己从来没有管过孩子，现在怪我带坏孩子，有意思吗？

我不喜欢呆在家里，除了我性格喜欢无拘无束之外，和我老公也有很大的关系，他忙于工作，把家当旅馆，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好听点是相敬如宾，其实是相敬如冰，所以我宁肯自己一个人浪迹天涯。

父母从小地方来到北京，走过了差不多一个世纪，见证了最激荡的岁月，经历了最坎坷的时代，家庭的小船在风雨里飘摇，几度差点被风浪淹没。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他们后来容易知足，晚年心态平和。

哥哥的心态就没有父母的那么好了，和嫂子也不怎么和睦，两人既相依为命，又磕磕碰碰。

我自己呢？爱折腾，经常丢下我家那位，自己一个人到处跑，浑身每个细胞都是不肯老老实实呆着的那种，一年有大半年在外面流浪，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做故乡。

人生就是：开始于出生，结束于死亡，都是不由自己做主的；只有中间或长或短的部分，最多就是七八十年，两万多天，自己能掌控，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所以，重要的是体验，好不好的，都要去体验一番。

　　老父亲挺欣赏我的这份潇洒和勇敢，说我才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人，挺好。

　　我（笔者）说，人就像蒲公英，飞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你父母从江浙来北京读书，就定居北京；你侄女、儿子到美国、德国读书，就留在当地工作生活；其实都一样。

我猜你父母的基因里有安稳踏实过日子的一面，也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一面，你哥哥继承了他们大学教授的衣钵，勤勤恳恳地工作，规规矩矩地生活。

你呢，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如同侠女一般，我估计不光是你父亲欣赏你的活法，你哥哥也是羡慕的吧。

你浪迹天涯，看尽美景，结识了各种各样灵魂的人，又把这些尽收进你的相机里，以后不想走了，坐下来写回忆录，多好啊。

不是所有人都要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生活，哥哥上大学成为大学教授，不一定就是成功，因为这种生活也未必是他真正喜欢的；你没有上过大学、没有一份稳定的、体面的工作，也不是就失败了，若论经济效益，你可能比哥哥更好一些，（她点头），若论人生的丰盈度，哥哥恐怕也不如你。

她说确实是这样，哥哥的思维有些固化了，生活得其实不太如意。她说，其实人真的是要为自己活，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