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的世界我不懂

余红

　　朋友加入的盆景协会里多半是男人，她去参加每月一次的例会，害怕现场只有她一个女人的诸多尴尬不便，邀约我去做伴。我正好有空，眼睛又患了结膜炎，应该多看绿色植物，就爽快答应。

　　朋友说这次例会在会长家里开，先带我去看陈师的盆景园。说陈师园里有两棵樱桃熟了，可以现场采食。我一进盆景园就被琳琅满目、错落有致的上千盆盆景迷住了，举着手机不停地按动快门。

　　陈师正在给盆景浇水，见我拍照就停止浇，提醒我地上是湿的，小心弄脏我的白皮鞋。我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拍了个遍，不停赞叹盆景的精巧别致。有一棵很大的枯树歪在园中，显然正在造型。

　　不知要把它弄成什么样子，它还能长出新芽吗？陈师看我对盆景感兴趣，笑盈盈地说：你正前方这盆，是获过全国金奖的！在宣威，获过全国金奖的只有3盆，我有幸忝列其中。

　　我真诚地向陈师表示祝贺和敬仰，他热情高涨、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他从盆景爱好者走到盆景制作、出售者的心路历程，购买名木大树时出现的经济拮据、出售自己喜欢的盆景时的纠结和难舍难分。

　　陈师说他的盆景即使小到可以捧在手中玩赏，也因匠心独具而值几百元钱。指给我看那些几千、上万、几万的盆景，讲述着它们的创意和看点。我知道盆景欣赏的是畸形之美，体现出的是朽木可雕。

　　说实话，我不懂品种繁多的树木，更不懂千奇百怪的盆景。我除了认识松树、柏树、黄杨木、乌木、清香木、荀子等少数几种适合做盆景的树，许多树我陌生得不知道它们与其他树的区别。

　　连它们的名字、叶片形状、树形、生活习性都记不住，直接是个树盲。我对花就比较熟悉和亲近，家里种植了几种茶花、兰花、玫瑰花、金银花、桂花、月季、牡丹、肉肉、香水百合、滴水观音。

　　对它们之间的区别、独特之处、养植习性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云南是植物宝库，一些国家、省份的花木是从云南移植去的。杜鹃是云南独有的，据说有200余种，单昆明的轿子雪山就有170余种。

　　我曾栽过正红色的映山红，粉色、紫色、粉白杂糅紫色的矮棵灌木杜鹃，遗憾它们开了几次花后，全都死了，所以很敬佩那些能把几米高的粗壮马缨花在花盆里栽活的人，他们的园艺水平令人叹服。

　　陈师园中栽了10棵樱桃树，处于盛果期的4棵：两棵已被采摘一空，另外两棵果实尚处于青绿酸涩之中。陈师笑盈盈地说：你们来晚了，成熟的刚才被一群人采摘了，我妻子今早都摘了一提箩回去。

　　陈师栽种的几颗粉色芍药正开得热烈明艳，两棵颜色纯正、造型独特的映山红仿佛已把春天点燃，马上就会烧成如火如荼的燎原之势。一株浅粉色茶花已进入半开半谢的颓废与娇俏共存的生命下半场。

　　陈师最宝贝的是他从老家贵州盘县移植来的3株棵小叶小花小、花朵密集、颜色白中带粉的高山矮棵小杜鹃。说濒临灭绝，已经被盘县政府列为保护植物，物以稀为贵，在盆景界变得有市无价。

　　园中屈指可数的几种花我都认识，遗憾名目繁多的树我基本不认识，更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环顾或井然有序摆放、或凌乱随意堆叠的盆景，我体会到了兴趣爱好的魔力，它使陈师沉醉其中怡然自得。

　　再看那些树形较大、很大、巨大的盆景，它们都是价格不菲的，摆放也很挑地点空间，有余钱来购买、又能让它们适得其所的人应该不多吧？陈师见我对盆景感兴趣，说顺路带我们去看董总的盆景。

　　为了不让我们到时惊掉下巴，陈师以随便的口吻说：董总是福建人，在全国各地投资，是不少大型企业的股东、董事甚至总经理，连日本、韩国都有他投资建的企业，是勤奋踏实、先富起来的代表。

　　车在路边停下，我们一下车就瞪大眼睛：一栋挂着“农业合作社”的三层小洋楼前面的开阔地带，摆着五、六十大盆形态妖娆的各类盆景。董总的盆景便宜的几千元，贵的十几万元，显得很大气。

　　少数用大花盆大瓦罐装着，多数栽种在用混凝土特制的巨型花盆里。不少盆景有着独木成林、郁郁葱葱的气势，有的用繁复给予人原始森林或满山遍野灌木丛的感觉，让人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貌。

　　如果没有见到脸庞，董总挺直有型的身板玉树临风，让人以为他是个刚进入职场打拼、精力旺盛的青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让中年的他发胖腆肚、秃顶油腻，可见董总是个经常锻炼、自律甚严的人。

　　陈师的朋友徐师主要是给松树造型，对松树颇有研究，建议董总对有两棵松树重新改造：一棵让枝叶向同一个方向飘，弄出风过涛声涌的灵动；另一棵把根翻上来、把枝压下去，弄出蛟龙出海的鲜活。

　　董总听后有些心动，看得出他害怕折腾中断送了已经成型的松树的命。他犹豫着试探地说：那你来帮我改造，我一天付你500元钱。董总的潜台词是：你必须保证不弄死我的松树，否则你要赔偿。

　　徐师一听大叫起来：董总，你太小看人了，我的工时费是一天1000元！我听后大吃一惊：在这裁员降薪、经济萧条的年代，许多硕士研究生找不到工作，本科生更是满地都是，不少人从学校出来就参加考岗培训，一年到头都在考试。

　　能够就业的是少数，考上公务员、事业编制或进国企的凤毛麟角。即使在私企，硕士研究生月薪能拿到10000元的也不多，本科生已经降到了4000—8000元，女性打工者2000—3000元的居多。

　　朴实本分、相貌普通的徐师，竟然开出日薪1000元的价，看来手艺才是硬通货啊！为了平复我们的惊讶，其貌不扬的陈师仁厚地说：他是年薪18万元的，你付500元一天他肯定不干。

　　徐师不无自负地说：如果给不到1000元，我还不如去挖松树呢！我每天可以挖3棵，卖出去就是2400元。董总，这样吧！我们第一次合作，我免费给你干两天，你看看效果再决定以后的合作。　

　　在宣威，对松树造型没有人能超过我。董总呵呵笑着说：我从来不让人白干活。要不你帮我干两天，我再每天付你1000元干两天。我嘲笑地插嘴说：弄成买一送一了！董总自得地笑着说：是啊！买一送一，最后还不是每天500元。

　　董总邀请我们去他办公室里喝茶，说他今天要招待集团领导，开例会时只能去点个卯就回来。董总指着陈列架上用树根雕成的大象问徐师：喜不喜欢？送给你！徐师淡然地说：谢谢！我不玩这些。

　　陈师说他要提前去帮会长干点私活，就不耽搁了，改天再来叨扰。我们驱车向前，徐师不满地说：董总身家几十亿，却这么吝啬，完全把园艺师当小工来打整，每天只给500元钱，亏他开得了口啊！

　　会长家在半山腰，花园、别墅、茶室、凉亭、烧烤房等依山而建，小桥流水，错落有致。在这儿，我见识了豪横：各种树太大，已经无法栽在花盆里，只能栽在土里，不知还能不能叫作盆景？

　　各种奇石、假山、观赏石，按一定的规律陈列或随意摆放，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一块幻彩斑斓、重达几吨的大理石放在凉亭里，中间凿成盆形，里面养着几条欢快游动的金鱼。

　　上面盖一块玻砖，变成一个独特的茶具，喝茶、饮酒、吃饭、聊天，身临其境，给人一种寄情山水、回归大自然、悠然享受生活的感觉。清风伸手知，明月抬头见，多么诗情画意的人生！

　　移步换景，转身遇石。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单块或成群的石头，它们有的在竹篱边堆叠千里江山图；有的从山腰绵延至山顶为溪流铺展路道；有的在树下供人休憩；有的在路边自成景点。

　　奇石围成的水池边，几个大石头搭成大象饮水的模样；堆叠的假山演绎着高山流水、花树蓬勃的盛景。磨盘铺成的通道边，黄色鸢尾随风舞动；映山红如火如荼；马缨花青春鼎盛。

　　原本用来制造盆景的树木各显姿态：松树龙飞蛇舞，红枫身歪枝斜，箭竹傍石照水，荀子伏地称臣，桔树花开香远，清香木虬龙

　　来自广东、上百元一平方米的天鹅绒草坪细腻柔软、色泽鲜绿，拥有天鹅绒般的质地。配上开细白小花、可以做药的百花蛇舌草，犹如高档典雅的地毯，让人觉得坐在上面都是一种罪过，更不敢下脚。

这些盆景像一个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将满身伤疤、根根筋骨展示出来，让观众为他们的顽强拼搏、终成大器击节赞赏。但我更愿意看到花的秀色可餐和树的挺拔健美。造型师们心中有千山万壑、鸟兽虫鱼、风云际会，用高超的手法，赋予这些在石缝中艰难生长的树木动物、山川、云霞、人物的形象，让人大开眼界、心悦诚服。

会长用他的私家花园向我们诠释了“有钱就能任性”的现实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