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发表时,有人留言说:我很好奇你们去了那么远的云南,你们当年是如何回上海探亲的?<br><br>那就说说我当年的探亲之路。<br><br>前面说过,我们上海知青到永德后,经历了千辛万苦,一年的收入扣去第二年给你留的口粮的钱,一般也就有几十元钱,富裕的生产队大概也就是百十元吧,如要回一趟上海,来回路费、住宿都要超过150元(生产队到县城要坐一天长途汽车,票价1.20元;永德县城到临沧专区要坐两天的长途汽车,票价5.20元;临沧到昆明要坐三天的长途汽车,票价17元;昆明到上海火车票要坐四天三夜的硬座,票价42.50元,长途汽车在半路要停车住夜,还要住五六天的旅馆,每天0.30元左右,)就是说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还不够路费,所以插队的第一、二年中,根本没有知青动过想回上海探亲的念头,因为根本就是“梦想”,所以最多在梦里游游上海了。<br><br>插队满了两年后,县里开始陆续抽调插队落户的知青去参加工作或参加学习,俗称“上调”,如有的调去县里或公社的供销社,哪怕是去供销社的养猪场养猪,也是吃“国家饭”的工作人员了,比在生产队养猪强太多了;也有的去了地区的机械厂、造纸厂、汽车运输公司等大企业;还有的抽调去了县里的当时代替了各委办局的“几大组”,如政工组、宣传组、生产组等,当上了机关工作人员;还有的就被选送去了省内的中专院校,如各地区的卫校,如有朱同学、简同学、徐同学和华同学去了楚雄卫校(它是上海的一所重点卫校整编制迁到了云南楚雄),出来就成了卫技人员,退休时也都是各个医院的骨干了;也有的被选送去了各地区的师范学校,出来就去当老师了;1971年大专院校开始恢复招生,通过“群众推荐、领导审核、学校复核”这样的流程招了历史上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永德县当年就推荐了一名上海知青张同学(不好意思,她就是我的老婆,备注:当年还不是)去上了昆明医学院,因为她是云南省知识青年积极分子,被推荐就有了政治上的优势,她成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我们县里第一届的唯一的一名“工农兵学员”。<br><br>这样,大部分知青在还没有把想要回上海探亲的事摆上议事日程时,就已经陆陆续续“上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而按照当时的规定,到单位后,就能享受“探亲假”而报销基本路费。未婚者:如路程短的,给一年一次探亲假探望父母,路程长的两年一次;结了婚而夫妻两地分居的,如周末无法团聚的,可以享受一年一次的探亲假去探配偶;当时的政策是结了婚就没有探父母的探亲假了,大概是在1980年后出台的政策是结婚后可以每四年探望一次父母。至于路费报销的规定很复杂,记不得了,好像路费超过多少比例的自己要负担多少,反正卧铺是不能报销的,只能报硬座。……如此这番,尽管现在看起来这些规定很不通人性,但好在有单位了,就有享受探亲假的权利了。所以我们县里的绝大部分知青都没有在两年在农村插队期间去上海探过亲,而是进了单位后去享受探亲假了。<br><br>但如果两年过去了还在农村插队而没有“上调”,农村当然就没有谁会给你探亲假,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所以当年能回上海去探亲的凤毛麟角,但我却是其中之一。<br><br>在我插队两年多后的1972年初,我在上海的85岁的老爷爷想他的大孙子了,跟我爸爸说,能不能叫强儿(我的小名)回来一趟,想他了。我爸说他在老远的云南呢,回不来的。爷爷说那么写封信去,说我病危,让他回来一趟。我爸说你好好的,怎么说病危呢,再说写一封信去也得十来天呢。我爷爷说,那就发个电报去,让他回来。如此,我就收到了一个“爷爷病危速回”的电报,当时最快的是电报,但是电报发到县城后要用电话报给公社邮电局,他们装上专用信封后再用途经的邮车顺便送到大队部,然后看有谁顺路到我们生产队再带过来,所以等我收到电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我爷爷在上海老听不到我的回音,就去我们上海家半层楼处的“亭子间”问邻居施家伯伯,说还有没有比电报更快的?施家伯伯说有啊,加急电报!电报是3分钱一个字,加急电报是6分钱一个字,爷爷就请邻居代劳去发了一封加急电报给我。所以我在差不多时间里前后收到两封电报,一封还是加急的,把我吓得不轻,赶快把要回去的路数问清楚了:要先到大队部开个证明,再到公社换个证明,最后到43公里外的县里换成正式的证明,有点像古代的“通关文牒”,上面写了兹有我县某某某,因要回上海探亲,请沿途有关单位放行、给予方便云云。证明是一大张,上面三分之一左右是副本,由开证明的单位留存,盖上“骑缝章”后沿缝把正本撕下来交给我。有了这个证明,我才能住旅馆,当年买车票似乎还不要证明,关键是有了它我才能过“景云桥”,否则插翅难飞。据说有知青没有开到证明,想“偷渡”澜沧江,想着小时候在游泳池里已经学会了游泳,也可能在苏州河、黄浦江里游过几下,就以为能横渡澜沧江,但澜沧江里乱石嶙峋、白浪汹涌,那里就是专业的漂流者说的“白水”,起码也得三级,不少是四级的“白水”。当然在这种水情中下水的最终结果是可想而知的。<br><br>开好证明回到生产队,准备准备行李,就买了长途车票,花了两天从永康公社到了当时临沧专区所在地的临沧,请已经在临沧工作的知青朋友帮忙,买到了到昆明的长途车票,路上再花三天的时间到了昆明,一路上住过的旅馆的简陋、肮脏终生难忘,如记得住过的一个地名叫“公朗”的那里的小旅馆,房间里就有四张或更多的木床(如果仅有两张木床的属于现在的“标间”了,要加钱的,属于奢华级别了),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被子几乎不洗的,是潮唧唧粘乎乎的,里面有跳蚤、虱子是常态,洗漱就在公用水龙头前,有时连个水池都没有,拧开龙头就是了,洗脚盆是生铁铸成的,一个个排好,固定地嵌在一个半尺高的水泥台阶上,先用水瓢把别人洗过的水舀出去,然后再用水瓢去锅炉处舀点热水来倒入铁盆,就这么洗脚了,根本谈不上卫生不卫生。这种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住个五星级宾馆还蛮挑剔的,嫌弃这嫌弃那的,真不应该。<br><br>到昆明后再由在昆明的荣同学托他在铁路局工作的亲戚帮忙买了昆明到上海的80次列车的票子,当然是硬座,卧铺要七十几块,肯定是买不起的,也买不到。火车要开68个小时才到上海(后来随着火车提速,减到64个小时,走湘黔线后不去广西绕路了,又减了十几个小时,现在非高铁还是要走将近40个小时呢),四天三晚呢。所以我跟送我的同学说,你们周一送我上火车,回去上三天班,到周四上午我才刚刚回到上海,实在太遥远了,在火车上就这么歪歪倒倒地坐到上海。<br><br>一出上海火车站马上精神百倍,爹妈弟妹都来火车站接我的。回家后发现我爷爷一切都很好啊,尽管已经八十五岁了,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毛病。爷爷说就是想你啊,所以让你回来一次,还让我睡在他房间里,一直跟我说话聊天。<br><br>谁知才过了一个多星期,他突发急病,不省人事,赶紧送上海市的第一人民医院,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就突然去世了,很平静地离开了世界,好在我和我的弟妹和其他几个表弟表妹都在病床前,送走了爷爷(外公),他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的。记得最后医院给出的结论是“肺癌颅内转移”,而他根本就没有过那个毛病。有人说他一直有个精神支柱在支撑着,就是想要见见远在天边的大孙子,现在如愿了,就安详地走了,大概有道理的吧。<br><br>尽管此次探亲费尽周折,但却与我最亲爱的爷爷见了最后一面。<br><br>插队时候能顺利回去探亲的真是少而又少,在我们大队插队的沈同学也是其中一个,他是去北京探望他在北京工作的父母,再转道上海探望他外婆。<div><br></div><div><br></div> 这张照片是1972年从上海探亲回来后去昆明“大观楼”游玩时拍的,当时正好樱花盛开,那两株就是樱花树。<br><br>审核:张一平<br>第28篇完,待续<br>2020年10月14日<br>2025年4月2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