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起时

海阔天空（谷）

　　暮春的风掠过黄海，在英歌石的丘陵间打了个旋，此刻抖落满园星子。郁金香擎着琉璃盏，将阳光酿成琥珀色的酒，那些釉彩流淌的杯盏里，盛者荷兰画派的油彩与波斯地毯的纹章。

　　郁金香于十七世纪方随海上丝路进入中国，却早被唐人栽进诗行。李白歌咏“兰陵美酒郁金香”，虽言香料，倒暗含了这异域仙姝的神妙。波斯诗人鲁米曾将郁金香比做苏菲修士仰天的酒杯，荷兰黄金时代的静物画里，一枝墨色黑郁金香可抵整船香料。此刻满山摇曳的花盏，盛者东西方共醉的春意。

　　穿行在色块交叠的郁金香花海里，仿佛跌进了一场被阳光烘焙得酥软的梦境。浓烈的橙红色块突然撞进视线里，连呼吸都染上了蜂蜜的绸意。花茎们以芭蕾舞者的姿态绷紧腰线，托起那些丝绸质地的酒杯，里面盛着整个春天的醉意。偶尔弯腰细看，会发现某片花瓣内侧藏着渐变的星云图谱，那是蜗牛用粘液写就的宇宙诗。

　　风掠过时，成千上万的花盅开始轻轻摇曳，色彩在视网膜上拖出莫奈笔触般的尾迹。站在光的十字路口，看不同色阶的郁金香从四面涌来——钴蓝的阴影、胭脂的亮部、新叶的过渡带，忽然明白原来色彩真的有重量，压得心跳都慢了半拍。当千万朵郁金香同时向着天空举起酒杯，刹那间便抵得过千年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