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味道

虹

回忆的味道

“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张爱玲《更衣记》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打开箱子，将夏天的衣物找出，一股樟木的清香扑面而来，与之相随的还有时光流逝的惆怅，这份感觉，混合着回忆的味道。

箱子是深棕色的长方体，长一米多宽几十公分，箱子正前方有一把雕花银锁，组合起来像一个七色花瓣，箱子两侧各有一个铜把手。箱子已经很旧了，岁月的侵袭已经失去了当初的艳丽，摆在那里显得暗淡无光。箱子已经很破了，箱子是无钉制作，年代久了加上气候影响，接口处已有了细细的裂痕。箱面上还有两滴去不掉的白漆点，可能是家里粉刷别的东西时滴落的。在满屋精致的家具中，樟木箱就那么静静地待在角落里，陈旧而笨拙，显得与家的整体风格不那么匹配，但它散发出的清香，时时唤起我的记忆。

这只箱子比丈夫的年龄还大，当时公公婆婆刚成家，在上海工作的公公去杭州出差，花费30元钱买下了这只樟木箱。据说，它曾经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更迭，公婆从老家到上海，从上海到济南，再从济南到老家，数次搬家，家具淘汰了不少，这只樟木箱始终与他们不弃不离，一直追随他们的脚步，直到我这个儿媳妇进门。

那时刚与爱人结婚，并未注意到婆婆家墙角这个斑驳的旧箱子，直到那个秋天，婆婆让我帮她取存在箱子里的毛线，打开箱子，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令我惊叹不已。北方长大的我，很少接触到樟木，看我大惊小怪的样子，公公笑眯眯地讲述了樟木箱的来历和好处。公公说，那个年代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说是樟木箱，所有的板材都是樟木的，不像如今的樟木制品，说是樟木其实还掺杂着其他材质。公公告诉我，樟木箱的特点是防虫防蛀、驱霉隔潮。羊毛、羊绒、丝绸、棉麻、羽绒等衣物，邮票、字画、书籍等收藏品放入其中，不但不虫不蠹不发霉，而且气味芳香，沁人心脾。

公公这么一介绍，我就动了据为己有的心思，但念及是家庭新成员，没好意思提，悄悄让爱人去提要求，公公婆婆很诧异我能看上这个破箱子，随机无比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于是，在那个美好的秋天，散发着樟木清香的小箱子跋山涉水来到了我们的小家。

日子如水般流过，一晃这只箱子在我的小家已经呆了30多个春秋，它见证和记载了点点滴滴的人间烟火。每逢换季我都会打开箱子，把过季不穿的稍好点的衣物放入，再将当季的衣物拿出，这时，樟木的香味就会飘散在家中，而我，就像一只被花香诱惑的蜜蜂，贪婪地闻了又闻，久远的历史芳香弥漫在斗室之间。

每次打开箱子，就意味着炽热的夏季或冰冷的寒冬即将开始。一些东西被重新收藏，一些东西正式进入，一些东西被清理、遗弃。时间在拉长，又更被浓缩，最终将家底的一部分关入其中。樟木箱的盖子合上的一刻，宣告着一个季节的开始和一个季节的结束！不管生活是何状态，不管心情是何状态，箱子都保持着原生状态，静静地陪着我们，默默地履行着它的职责，从不辜负自身的使命。

这几年物质丰富了，家具市场应有尽有，樟木家具也不再是稀罕之物，但我还是最珍爱这个樟木箱，在我心中，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它不单是简单实用盛放衣物的器皿，还烙下了一个时代的印记，也是一份情感的寄托，闲来无事时，抚摸着它的边边角角，闻着它特有的香味，就能想起一辈子肩负重担省吃俭用的公公婆婆，就能想起父辈持家过日子的方式，拿到这个箱子时公公婆婆还是我们如今的年龄，30多年过去，亲爱的公公已经告别人世，只剩下婆婆陪伴着我们！

小小的箱子，是一份亲情的传承，也是血浓于水的写照！是人生的盘点与检阅，也是一份生动与厚实，堪称家底般的典藏。在这股樟木箱的味道里，总会引出许多感慨和记忆。愿意让自己沐浴在樟木箱的气息里，经年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