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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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荒草圩的记忆碎片</p><p class="ql-block"> 滁河水在记忆里总是泛着泛黄的波光,1969年的浪花尤其汹涌。我们在陆军第十二军荒草圩军垦农场的营房里,听着滁河的涛声越来越近,像无数匹野马在对岸奔腾。那时的月光很薄,照在每个人挽起的裤腿上,照见泥巴裹着的膝盖上新旧交错的伤痕——那些伤痕里,还嵌着编筐时扎进的竹篾碎屑。</p><p class="ql-block"> 围堤决口的瞬间,洪水卷着枯枝败叶冲进来,浑浊的水腥气里混着稻苗的清香。三天三夜抬竹筐的手早已磨出血泡,肩膀被竹扁担压出两道青紫色的棱线,可当缺口撕开的刹那,所有人还是喊着号子扑了上去。有人解下背包绳捆紧筐沿,有人把军装垫在扁担下防滑,浑浊的洪水漫过腰际,冰凉刺骨,却浇不灭每个人眼里的火——竹筐在肩头颠簸,泥土簌簌掉进水里,砸出一朵朵浑浊的花。</p><p class="ql-block"> 营房很快成了孤岛,屋顶漂浮着我们亲手编的竹篾碎片。夜里睡在临时搭建的高地上,听着远处滁河仍在咆哮,有人摸出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家书,火光映着字迹,忽然有人说:“等水退了,咱们再编新筐种晚稻吧。”黑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像春天播撒的种子,在泥泞里悄悄生根——竹筐的吱呀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是比任何乐器都更坚韧的节奏。</p><p class="ql-block"> 洪水退去时,圩地上铺满了一层亮晶晶的淤泥,像大地裹着的金色糖衣。我们光着脚在泥里踩,把冲散的稻秧一棵一棵扶起来,泥浆溅在脸上,混着汗水咸咸的。远处的天空裂开道缝,阳光漏下来,照见每个人嘴角的泥痕里藏着的笑——竹筐歪在田埂边,篾条上的泥浆已结出硬壳,却仍能看见两个人抬筐时,竹竿在肩头压出的浅痕。</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起荒草圩的日子,总觉得那些泡在洪水里的日夜,早已把“坚韧”二字编进了竹篾里。不是不记得洪水的可怕,而是更记得并肩抬筐时,竹竿颤出的默契;记得退水后,第一只新编的竹筐盛着稻种,在阳光下泛着青黄的光。原来有些苦,随着竹篾的经纬织进岁月,竟成了生命里最柔韧的甜。</p> <p class="ql-block">被洪水冲垮的荒草圩农场二圩,我们住的营房就被淹没在水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