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春色，与歇后语来一场浪漫邂逅》峨眉山春行散记

青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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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依稀记得谷雨过后的第三天，在晨雾未散时我叩开了峨眉山的山门。湿润的风裹着草木萌动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尾调皮的小鱼，钻过领口时留下一丝清凉的吻痕。山脚下的阔叶木林正抖落冬衣，新芽从枝头蹦出来，在晨露里折射出碎钻般的光，仿佛昨夜星辰坠入人间，化作了这满树的翡翠铃铛。

进山的石径被青苔浸得发亮，每一步都像踩在春天的琴键上。左侧山涧里，青衣江正弹拨着晨光。溪水绕过卧牛石时打了个旋儿，把飘落的野樱花瓣卷成漩涡，那抹嫣红便在清冽的水流里跳起了弗朗明戈。偶尔有松鼠拖家带口掠过木桥，尾巴扫落的松针掉进溪面，惊得小鱼们“哗啦”散开，像撒了一把碎银在绿缎子上。

独自在“双桥清音”驻足良久。两条溪流如翡翠丝带，在牛心石前相拥起舞。水珠溅上脸颊时，尝到了一丝清甜，那是山茶花落在溪里泡出的香。对岸的岩壁上，几簇石斛花正从石缝里探出头，鹅黄色的花瓣像一群小鸽子，扑棱着翅膀要飞进春天的画里。好个：“百灵戏牡丹——鸟语花香”之地”，忽然之间明白古人为何在此听水，这潺潺声里，分明藏着山的私语、花的密语，还有时光流淌的絮语。

穿过一线天，竹林突然铺天盖地涌来。苦竹、方竹、罗汉竹……千竿万竿在山风中俯仰，竹叶相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只春蚕在啃食春天的桑叶。阳光被筛成金粉，漏在青石板路上，织就一片流动的碎金毯。偶尔有竹露滴落，“啪嗒”一声砸在斗笠上，惊飞了停在竹节上的豆娘。

万年寺的红墙在竹涛中若隐若现，像一枚浸在绿茶里的蜜饯。寺内的无梁殿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发出“叮叮”轻响，惊起几羽白鸽。香客们手持三炷香，在普贤菩萨像前轻声许愿，烟缕袅袅升起，与窗外的竹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人间烟火，还是佛国禅意。殿前的古楠树下，一位老僧正扫落叶，他每扫动一次，落叶便在禅帚周围旋出个小漩涡，仿佛在为春天的到来画着圆融的句号。

午后乘缆车向金顶攀升时，云层突然漫过来。轿厢仿佛驶入了牛奶海，窗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春天在偷偷落泪。待冲破云层，阳光轰然倾泻，金顶的十方普贤像在云海之上金光闪耀，莲花座下的瑞象踩着云朵，仿佛下一秒就要踏浪而行。

站在舍身崖边，云海正演绎着千变万化的戏码。忽而如潮水漫过群峰，把黛青色的山峦变成浮在白浪里的礁石，忽而又如棉絮堆积，在山谷间铺出一片无边的雪原。风骤起时，云瀑从山巅倾泻而下，那气势如万马奔腾，卷着松涛声、鸟鸣声，在天地间掀起一场白色的狂欢。夕阳将落时，云海被染成琥珀色，远处的贡嘎雪山露出一角，像一枚镶在金边里的蓝宝石，让人忽然懂得“一山有四季”的妙处，山下是姹紫嫣红的春，山顶却是遗世独立的冬。

下山时天已擦黑，灯笼沿着石径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的橘色星星。路过雷音寺时，墙里飘来晚课的诵经声，与墙外的虫鸣应和着，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山风送来最后一缕野花香，沾在衣襟上，成了春天最隐秘的书签。

行至山脚，回首望去，峨眉山已化作一幅黛色剪影，唯有金顶的佛光仍在记忆里明明灭灭。忽然想起途中遇见的采笋人，他竹篓里的春笋沾着新泥，像一支支裹着褐袍的毛笔。原来春天早已在这山水间挥毫，用溪声作墨，竹影为笔，把人间写成了一首葱茏的诗。而我，不过是这诗里一枚小小的逗号，有幸在平仄间，蘸着山色与云光，写下属于自己的春行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