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色槐香

雅琪万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觉已经到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谷雨。

暮春的风掠过小清河时，总带着两种不同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总出现两种决然不同的靓丽，给人耳目一新。几十公里长的东岸，紫槐与白槐，或相互交错并立，或并肩各自成行，像是两群同一师门而出但又性格迥异的老友，在春光里默契地描绘出春季告别的诗行。

白槐总像是一位憨实的大哥率先绽放。一朵朵洁白的小花簇拥成串，像未染纤尘的月光坠在枝头。清晨的露珠凝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花上缀着星星，还是星星落进了花丛。微风拂过，白色的槐花簌簌而落，仿佛一场无声的雪，铺满清河东岸。孩童们追逐着落花奔跑，衣袂间沾着点点莹白，欢笑声惊起几只斑鸠，扑棱棱掠过槐树枝桠；

紫槐则像是一位矜持的姑娘姗姗来迟。一朵朵紫色的小花簇拥成团，像云蒸霞蔚的朝霞晕染清河。晨后的暖阳轻抚着花瓣，洒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花中藏着绮梦，还是绮梦融入了花海。清风徐来，紫色的槐花悠悠飘落，仿佛一袭轻柔的纱，铺撒蜿蜒河岸。情侣们漫步于落花路上，发丝上粘着丝丝淡紫，笑语声交织几缕花香，慢悠悠萦绕紫槐枝头。

白槐总在谷雨前夜开花。前一天看见枝头缀满了米粒似的花骨朵，第二天在槐树下竟撞见满树琼雪。

白槐花花穗轻盈如絮，白得近乎透明，自有一番清韵。晨光穿透花穗时，每朵小花都像浸在牛乳里，泛着温润而泽的光泽。白槐的香若隐若现的飘逸在空中，带着露水的清冽，混着泥土的气息，更有紫槐花香的浓烈，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捕捉到。

记得小时候，别人家的母亲总在这时熬槐花粥，让这春日馈赠的美味融入五邻四舍家的舌尖。

总是我和她家老四爬上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将一簇簇洁白的槐花采摘下来，回家后交给老四的妈妈。她将将槐花放入清水中漂洗，那露珠与水珠交融，更添了几分灵动。

接着，她取出了提前浸泡好的大米倒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开火。随着锅底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随着水温的升高，米粒逐渐变得软糯，米汤逐渐变得浓稠。再将那洁白的槐花花瓣倒入，让槐花与米粒充分混合，米粒吸收了槐花的精华，而槐花也沾染了米粒的醇厚。继续熬煮，锅中的粥越来越浓稠，散发出大米的醇香与槐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的香味，一锅槐花米粥熬好了。

老四的妈妈将粥盛入几个碗里，送给邻居街坊。每碗粥表面泛着油光，槐花星星点点地浮在其中，仿佛是春日的画卷。

谁说植物界没有演出？白槐树总是当开场锣鼓响起就登场亮相，将白槐花开得热闹，将开场气氛渲染得热烈。这时紫槐才羞答答地出场露出笑颜。它的花穗低垂，紫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被朝霞浸染的云彩，又像是被晚霞笼罩的绚烂。阳光给紫槐花镀上一层金边，几十里长的紫槐繁花宛如燃烧的火焰，将半边天空都映得温柔。路过的行人总会驻足，我也掏出手机记录下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但却听见耳际边不断响起咔嚓咔嚓的手机拍照声，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手机中的画中景。

去年七月份小清河发生洪水，大水冲刷堤坝，将槐树根上面的土都冲刷去了。洪水退去，看见两种槐树的根脉早已交缠成结，白槐的根须如银线绣品，紫槐的根脉似墨色狂草。

它们在地下的盘根错节，如同它们在枝头的绽放情谊。白槐的素雅与紫槐的绚烂相互映衬，微风过处，两种花香又交融在一起，酿成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味道。蜜蜂在花间忙碌穿梭，翅膀振动的嗡嗡声，为这静谧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灵动。

白槐和紫槐，它们在泥土中无声缠绵，它们在交缠中交换了魂魄；它们在空中亲切互动，它们在互动中共同演绎着一曲完整的新生和弦。

很多退休的老人在槐树下搭起帐篷，摆好能快拆的桌椅，诉说当今世界，交流陈年旧事。白槐花落在他们的身上，紫槐花飘进他们的茶盏，茶香混着花香，氤氲出岁月的悠然。

午后的阳光渐渐浓烈，老人们都各自进入自己的帐篷休憩。两种槐花依然在空中交织出奇妙的图景。紫槐的热烈与白槐的素净彼此碰撞，紫瓣落进白花的花海里，白花坠入紫槐的紫雾中，它们用各自的色彩，共同绘就了一幅绚烂、流动的油画，色彩在微风中交融、变幻，时而浓烈，时而清雅，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最温柔的秘密，也在人们心中种下了关于美好与希望的种子。

弹指之间，春去夏来。小清河紫槐的花开花落成了我生活中的一杆标尺。当花朵第一朵绽放，我知道季春真的来了；当最后一片残瓣沉入河底，我感觉夏天即将踩着热浪奔涌而至。

春花灿烂，双色槐香。小清河东岸的槐花，白色的、紫色的，都是河岸边永不褪色的诗行，用满树繁花治愈人间的疲惫；都是苍穹下肆意舒展的云霞，以绚丽色彩晕染生命的绚烂；都是尘世间温柔低语的精灵，凭簌簌落英编织浪漫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