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村庄——地坑院

谢玉盛

开车经过河南省三门峡市时，看到“地坑院”的旅游路牌，不以为然，认为只是地下有个坑，坑里有户人家而已。后来牌子看到多了，决定去看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哪是一户人家，是一个村庄，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在地下。

先来看一张照片。各位亲朋别以为这是从下往上拍的楼房，墙面还有爬山虎；这是从上往下拍的地面，一个方框里面就是一户人家。

上图季节不对，不太好看，咱换一张漂亮的。这就是河南省陕州地坑院，国家AAAA景区。

说到“陕”，有人会说，陕西！错了。真正的陕，从西周（公元前1046年）开始得名，是三门峡市的陕州区（亦称陕塬），而陕西则是因在陕州之西而得名。可见先有陕，后有陕西（哈，陕西的朋友可别不高兴哦）。

陕州地处豫西，是一处很特别的地方。这个地方西临黄河，东瞰中原，黄土深达150米，土层结构紧密，抗压抗震，而且地下水位低在30米以下，这就为地坑院的建造提供了先天条件。现在景区的地坑院有一百多户人家，二十多户地下有通道互相连通。据说陕州这一带有地坑院七千多个，因为搬迁等原因部分荒废，景区的这一百多户则是比较集中的精品。下面咱们就去参观一下。

先站在地面往下看，地下十米即是人家（院子），地面上四周有墙围档，谓安全护墙，防止有人不慎掉下去。

这条斜坡是进入地坑院的通道，通向地坑院的一个房间。

地坑院的院落一般呈方形，每边长约十米左右。建造时首先挖院落，院落成形后再向四面凿洞，每边各凿三个房间。这样算来就有十二个房间。也有十个房间的，视各家情况而定。

我们再向房间（窑洞）里面看，每个房间高约3米，房顶都是拱型的。从力学原理上说，拱型可以将垂直负荷转化为侧向推力，即分散压力，提升整体的安全性。这里的每个房间进深都约有10米，宽度通常一炕一桌的距离，3米。一家人居住。

每户院落墙上，都挂有一块告示牌，比如这块，上面的文字是：杨家院，开挖时间：1896年，历时10年建成，12孔窑洞，此院住过杨家6代人，曾四世同堂。

从这些告示牌上，我们可以读出更多的历史。地坑院的形成，除了黄土深厚的先决条件，主要还是当时农民生*活困*苦，资料匮缺，朝地下挖，则省去了建筑材料，有劳动力就行。通常，一座地坑院从开挖到成型，需要十年左右时间。中国农民耐劳吃苦、顽强求生的精神，常常令观者动容。下面的这些图片，均来自地坑院的展厅。

地坑院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出现在南宋，距今已有近八百年时间。官方的宣传说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甚至六千多年前，那是一种美好的推理。既然年代无法用证据固定，咱就向前看吧。

第一个从空中发现地坑院的，是1933年来华工作的德国飞行员卡斯特。当年他从飞机上拍了下面这张照片。这是地坑院问世以来的第一张照片。

1964年，美国作家、建筑师鲁道夫斯基在一本书中将这张照片介绍给世界，他称这些“与时尚无关的建筑近乎永恒”。从此地坑院跻身世界乡土建筑之列。

有人担心地坑院会不会被洪水淹了。回答是：不会。豫西地区属于半干旱性气候，年降水量只有五百毫米左右，极少有暴雨发生。即使有，每个院落都挖有六米深的防水渗井，上有围墙阻挡地面来水，落到院子里的雨水会流入渗井渗入地下。

作为中国传统民居的智慧结晶，地坑院独特的建筑形式被赋予了许多赞美之词。比如——

‌北方的地下四合院

天人合一的生存典范

‌黄土高原的窑居瑰宝

‌农耕文明的活态博物馆

‌地平线下的烟火人间

‌黄土里长出的家

‌永不褪色的乡愁符号

……

这些赞美充满了诗意，并非是无中生有。自从成为景区以后，地坑院仿佛被打扮成了新娘。无论你从地上看还是地下看，这一黄土中的瑰宝，都是古风儒雅，幽远脱俗的。这里的大部分人家十年前就迁出去了，少数人恋着这份祖业不肯离去。他们有的操一份手艺，比如剪纸或葫芦烙画坚守，有的干脆自家开一个酒吧，挂一幅字，劝你喝一碗“摔碗酒”，在这个冬暖夏凉的窑洞中住上一晚，品味人生。

地坑院最美的视角属于上帝。你从天上看，无论是白雪皑皑的冬天，绿野平畴的夏天，还是节日的夜晚，那些镶嵌在大地上的“相框”，无不妩媚动人。我们知道，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里面人是我们的同胞，再准确地说，是我们的根。

黄土地是有记忆的。改开之前的贫*困和荒凉不曾遗忘，还历历在目，并以图片的形式存在着。

包括当年中学生插队农村变为知青，包括当年的布票粮票等票据。

包括这位生产队会计，复员军人，挂在会计室墙上的照片：左手拿毛选，右手握钢笔，眼观世界风云，一付要解放全人类的英雄气慨——这是那个时代的标准照，缺一项就是革命不完整。

当然，也包括地面上这个用磨盘当棋子的棋盘广场，对弈者还拖着一条清朝的大辨子。他在这里一坐就是百年，常常睡眼蒙眬地问：时代换了没有？

真的感谢陕州的地坑院，这里独一无二的风景，让旅游者留连忘返，一眼千年。景区的地面广告牌上写着：过大年，回老家。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标语咋还没换呢？其实，换与不换都一样，因为老家的基因不会变。如同这里的地坑院，像棋盘上的棋子，任黄河咆哮，岁月沧桑，萧疏且低卧，一梦无阴晴。

这篇文章写好时，读到一首无名作者的诗，权作结尾了。

地坑古韵有桃源，

黄土风情可参禅。

四壁相围煮岁月，

静在吾心尘在天。

谢谢各位亲朋阅读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景区展出照片，诚至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