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绣球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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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我总觉得扬州选琼花作为市花有些不妥,因为其名字实在难以出口。“琼”与“穷”同音,琼花读起来就是穷花。历史上曾称“扬一益二”,即扬州第一,成都第二,如今扬州的GDP已被成都甩出了几条横马路!我问本地人,为什么选琼花作为市花,大部分人不清楚,只有一位有识之士说:琼花是前朝遗梦,木绣球花才是扬州的烟火。木绣球花大而白,与琼花同时开放,花期稍长。<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 font-size:18px;">乾隆皇帝在《鲁治百花卷即用卷中题句韵·绣花球》诗中专门赞美木绣球:“几度江南见花朵,只疑枝上雪攒球。玲珑簇就烟霞体,点缀真宜山水州。”</span></p><p class="ql-block"> 烟花三月,我在扬州东关街的城墙内邀了一辆三轮车,车夫身板硬朗,和蔼健谈。我明知道他在车价上斩我一刀亦默不作声,相信他自知理亏,会多讲点话,多骑点路来作为补偿。我要求他多穿小巷,看尽烟火气下的木绣球花。东圈街的小巷内毗邻着大大小小的盐商故居,大门虽然紧闭,但青砖墙上常常会浮起一团团雪影,木绣球开得泼辣,枝条斜斜地探出院落,花球足有碗口大,累累垂垂地压弯了春风。这花不似琼花矜贵,倒像邻家未出阁的姑娘,把攒了整年的光鲜全缝在了四、五月间的裙摆上,风一吹花瓣如同掉落的碎银。东关街上“个园”的黄石山房畔,两株百年木绣球花最是妙绝,花球映着太湖石的皱瘦,竟把嶙峋石纹都衬得有温度了。树上常有画眉来啄饮花露,翅尖掠过时,带得花瓣簌簌地飞,恍惚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水袖,逶迤过六百年园林的晨昏。三轮车夫追着木绣球花,途径明初的盐运司署,据说曹寅曾在此地当过一把手,他认为司署大门风水不灵,改成了东向,逐衍生出与“东关大街平行的东圈大街。</p><p class="ql-block"> 到扬州“冶春茶社”饮茶的客人是最懂得借景的,我拣个赏花佳位就着翡翠烧卖“咬春”。窗外木绣球的花影刚好映在青瓷茶盏里,茶汤本是碧色,被花光一染,倒像盛了半盏融化的羊脂玉。服务员小弟嘴巴灵巧:“这花儿通人性,专挑客人吟诗时落得急。”话音未落,果然看见有花瓣跌落下来,可惜我不懂韵律,续不了半句未成的诗。</p><p class="ql-block"> 暮春的扬州总在水汽里浸着,连青石板路都泛着温润的光,随处可见的木绣球在檐角墙头撑起了白色的云,如乔木枝头凝结的一场不会融化的雪。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赏木绣球,惊于它的形制不同于市井巷陌中常见的绣球花,没有了小家碧玉地样子,碗口粗的树干撑起伞盖,枝桠间垂挂着比拳头还大的花球,每一朵都如同是百片花瓣揉成的白瓷盏。木绣球初开时淡青若雾,渐次转为莹白如雪,最妙的是在园林深处,粉墙黛瓦做了背景,花球便成了漂浮的云团,一阵风儿吹来,花影便印在了被青苔染绿的墙上……瘦西湖畔的木绣球傍着琼花生长,大小不一的花影落进波心犹如一桌水中宴席,游船划过惊起涟漪打碎了“杯碗盏碟”,在船尾聚成了新的图案。</p><p class="ql-block"> 我看木绣球的妙处,在于它白得清透,不似梨花带雨般哀婉,端端立在春风里,连倒影都带着三分仙气。特别是在晚清第一名园“何园”的花墙下,几株木绣球正开得酣畅,阳光穿过花隙,在地面织成金黄色光斑,忽有穿旗袍的女子走过,绣花鞋踩着光影,恍若从旧时代里走出来的;情侣撑着油纸伞立在花影中,伞面接住飘落的花瓣,人面绣球相映,竟分不清哪一种眷恋更动人。</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木绣球花在灯笼的光晕里泛着朦胧的白,像细碎的月光重新凝结,花影随脚步移动而变幻,恍若置身于古老的梦境。扬州人说,木绣球是"聚八仙"的化身,每一朵都是八仙相聚时的餐具,花蕊则是案头的酒盏……我想,若选择木绣球花代替琼花作为扬州的城市之花是否会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