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上香雪海

阿太坝上

太行山的最北端是北京的西山，与隆起在华北平原北边的燕山之间，有一条长达二十公里的溪谷，当地人叫它“关沟”。这条南起北京市昌平区南口镇，北至延庆区居庸关长城的古陉道，是北京地区与关外乃至蒙古高原地区往来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古人形容其“不知何年鬼斧凿，仅供青天通一握”，可见它险峻的地势。

我喜欢在清明节后，独自攀爬居庸关长城。

人间四月芳菲尽，只有居庸关长城周边的山岗上，一个山头上的山杏树开花后，春风会把花讯，迅速地吹遍长城内外。一夜之间，上万亩的杏花次第开放，阳光普照之下，“杏林春晚、花漾长城”的瑰丽画面，不知让多少人陶醉其间。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北京人春天的“香雪海”。

我沿着城墙向东攀爬，过二道门、三道门后，浑身浸湿。看着眼前伟岸的长城，如丝带般飞舞在群山之巅，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王江宁。他那首《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短短二十八个字，就把不变的关山边月，与变化的历史，连绵的征战，以雄阔苍茫的厚重画面呈现在世人面前，让人如临其境。

如果说，大唐诗人里描写边关、征战的魁首，王江宁当执牛耳。我翻阅唐诗文集，感到诗唱长城的多者，恐怕也要数他。我们熟悉的《从军行七首》之：“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以及“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

要知道秦汉以来，大唐是唯一没有进行边墙建筑的朝代。但王昌龄却对这如苍龙、如巨人般的长城，每每以绝唱。以而立之年被召军，进而出塞，进而发现自己对于雪山、大漠、秋蒿、边墙、旌旗与孤城，血脉是喷张的，王昌龄的那颗心，岂是只在“玉壶”里！以至于，晚年在瘴气缠绕的岭南，谁提起边关与边墙，昌龄的眼总是红的。

我奋力爬上西山箭楼，站在垛口望去，城墙外面的杏花由高处逐渐地飘洒到低处，一片粉白的花海展现在眼前，红墙灰瓦的村庄像一个个海上仙岛，兀自升起袅袅炊烟，雄伟高大的长城，犹如一条巨龙，开心地在其间跳跃穿行。

此刻，我想象着王江宁也在这雄浑的居庸关上，我们闭上双眼，用力地吸吮着充满花香的空气，整个身心都漂浮起来，像一瓣清纯的杏花。

白云飘飘，春风习习。

我会在傍晚时分，到达长城的西头，早有不少游人汇聚到碉楼之上。夕阳之下，人们翘首东望，我国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就安然静卧在那里。幸运的我，没有等多少时间，一趟风驰电掣的和谐号动车，优雅地从隧道口奔跑出来，两旁的杏树激动地抖动花枝，欢迎着现代的银色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