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烟柳弄愁思忆长

珊花烂漫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又是一年清明至，风里弥漫着新绿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烟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而我的思绪，也随着这摇曳的烟柳，飘向了记忆深处，飘向了那再也无法依偎的外婆身旁。

外婆家的小院，是我童年的乐园。小院的一角，栽着一棵柳树，每到春天，细长的柳枝便会抽出嫩绿的新芽，如烟如雾。小时候，我最喜欢缠着外婆，让她用柳枝编花环。外婆总是笑眯眯地答应，那布满老茧却无比灵巧的手，上下翻飞间，一个漂亮的花环便出现在我眼前。我戴着花环在小院里和表哥表姐欢快地奔跑，我们的笑声，就像那清脆的风铃声，回荡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我曾无数次爬过院角的柳树。那年夏天，浓荫里一只蝉在树干上叫个不停，表哥指着那蝉问我想不想要，我仰头盯着振翅的蝉，忙不迭点头。他笑着说“我去捉来给你。”表哥三两下就攀到蝉停驻的枝桠。我学着他拽着树杆往上爬，刚够到第二根粗枝，脚底一滑就摔了下来，右额角重重磕在地上的碎石上，血顺着眉毛往下淌，疼得我扯开嗓子大哭。外婆拎着围裙从厨房冲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把我搂进怀里，用带着面香的手轻拍我后背：“乖乖不怕，没事的。”接着抱我回屋，从樟木箱底翻出干净的白布条，蘸着温水擦净我脸上的血迹，又一圈圈仔细包扎……如今，我眉间的小疤痕就是那次爬树捉蝉摔下来时留下的。每次画眉毛看到它，就会想起外婆轻柔给我包扎伤口的情景。

外婆一生勤俭善良，她的勤劳在那一方小小的灶台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记忆里，外婆总是围着一条蓝布围裙，在灶前忙碌。她腌制的酸菜，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每年的秋冬，外婆都会去田间采摘新鲜的青菜，萝卜，洗净、晾晒、撒盐、装坛，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那一坛坛酸菜，就像一个充满魔力的宝盒，承载着我童年的快乐与满足。每当我馋嘴时，外婆就会打开坛盖，取出一些酸菜，或炒或做汤，简单的烹饪，却能做出让我垂涎三尺的佳肴。

七岁那年，爸妈接我回家上学，离别时，外婆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她把自己亲手做的蛋蔸装上煮熟的鸡蛋挂在我的胸前，轻声说：“乖乖，回家了要听爸妈的话，好好念书。想外婆了，放假了就来外婆家。”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没注意到外婆眼中闪烁的泪花。从那以后，每年寒暑假，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到外婆身边。每次回去，外婆总会站在村口，翘首以盼。远远地看到我，她便会快步迎上来，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被外婆搂在怀里的感觉，是那么的幸福。

可是，命运却如此残酷。在我十二岁时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外婆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世界，所有的温暖与光亮都瞬间消失。我再也听不到她那温柔的唠叨，吃不到她亲手腌制的酸菜，戴不到她编织的柳枝花环……

今年的清明，我陪着妈妈又回到了外婆的小院。小院依旧，柳树依旧，只是再也不见外婆那熟悉的身影。我缓缓走到柳树下，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仿佛能感受到外婆曾经的温度。眼前浮现出外婆那慈祥的面容，她正微笑着看向我，轻声唤着我的小名。

来到外婆的墓前，我轻轻放下手中的鲜花。墓碑上的照片，定格了外婆的音容笑貌，可我知道，这冰冷的石碑，却隔开了我与外婆的阴阳两界。看着墓碑上外婆含笑的脸，我双眼模糊了，那些与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再一次扑进外婆的怀里，听她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吃她做的酸菜……

风，轻轻地吹着，柳枝在风中舞动，像是外婆在向我招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大地，也打湿了我的心。我知道，外婆的爱，就像这春天的烟柳，虽历经风雨，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心中那一抹最柔软的思念。

春祭，在这烟柳弄愁的时节，我把眷念遥寄，愿那缕缕清风，能捎去我对外婆无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