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本“书”

1968

我老家的朋友、杭州的朋友甚至北京的朋友，好几个人都说让我出一本书。我总说我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想法。我也借用我们外交人员最常用的外交辞令说，我“没有资格”，我的态度“是明确的、一贯的”。

我说我出书“没有资格”，也是玩笑一下，幽默一下。出书嘛，还需要什么资格，谁想出都可以出的，有的初中生、小学生甚至幼儿园小孩子都出书了，况且销量阅读量还不错呢。

我只是觉得自己年纪这么大了，不再干大事不出书，轻轻松松默默无闻的，日子挺好。假如出了书，多出来许多忙忙碌碌不说，必然也要引来许多的说三道四。就好比我曾写过文章叫做《将军梦》的，本来就是回忆一些经历，本来就是写写玩玩的，本来就是给文章随便写个标题的，但有的小心眼的就认真起来了，好像觉得咱还有什么野心还有什么不甘心似的，还气愤填膺的。

不写，没事；写了，自找麻烦。我想，我要是出书，也是个自找麻烦的差事，所以我态度就“明确的、一贯的”了。

我的人生经历，可以是一部很有意思的故事书，要是真的书写出来，分为上、中、下集可能都不为过。

我真的是故事多，朋友们也都这么说。

我职务不大，行政级别不高。我总说，像咱这个级别的，在农村、乡镇或者偏僻一点的小县城，挺胸抬头的走在路上还可能有人给打招呼；要是省城里，漫山遍野都是，假如在京城，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也不好张扬的。

咱故事的看点在于：职务不大但小而全；级别不高但阅历丰富。这小而全这阅丰富，也不是谁努努力加加班或者是托托关系就可以享有的。

就职务来讲，历任通讯员、班长、上士（给养员）、排长、参谋、付处长、处长、政委、部长；副总经理、主任、主席（工会）。

就经历来说，出生于山区山村；经历过严重的自然灾害大饥荒；上小学时逃过学留过级；读中学时得过大病休过学；文化大革命贴过大字报走过大串联；参军入伍后，当通讯员兼过文书司号员；参加过师级单位的文艺宣传队；当班长时班里的战友被捂进沙坑里牺牲了；处理过老兵复员不久即去世等疑难问题；参加过选拔空军飞行员的政审外调、预提拔干部苗子家庭情况外调、军人配偶被侵案件外调、军人与驻地女士之间事件外调与处理；多次到地方上挑选接受过小青年入伍；当参谋时因培养的炮兵尖子班的炮弹直接落在了远方哨兵手腕上，大会上做过检查受过处分；截停过火车蹭坐过飞机；无奈在农民家连喝过三天鸦片煮水；从事过国防施工在平原地上堆大山；参加过（解放台湾）渡海登陆大演习；当过教员讲过课；组织过全军战勤参谋大比武；去老山前线打过仗；打仗时跑错过方向迷过路；写的论文登上过军队重要刊物评上过标兵；工作中授过嘉奖立过功；读过南京大学上过北京国防大学；在部队时被下岗过编余过；到地方上提前十年退休了；读小学时被人偷走过被子、上中学时被人偷走过唯一的上衣、当兵后出差一次被人偷走了钱包一次被人偷走了珍贵的手表、转业后被人赖账了巨额货款；甚至、甚至由于相关人员的失误，误把写着“沉痛哀悼”我的名字的花圈悬挂在杭州殡仪馆一号大厅追悼会的现场里……

这桩桩件件的历程，每件都是故事，每桩都是文章，每个阶段都是章节，每次转折都可以单独成集。

所以，我就是一本书，一本没有写完的书，一本没有被印刷出来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