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魂

绿茶

柳树是极普通的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

春寒料峭时，别的树木还瑟缩着，它却已抽出了嫩黄的芽。那芽先是怯生生的，后来便放肆起来，不几日，便垂下了万千绿丝绦。人们每每道是"春风杨柳"，殊不知它实是最不惧寒冷的。我见过一株老柳，立在村口的古井旁，树干早已中空，树皮皲裂如老人面上的皱纹，然而每年总是它最先报告春的消息。

柳树的生命力是极强的。随意折下一枝，插入泥土，不消多少时日，便能生根发芽。乡下人常以此法种柳，谓之"插柳"。我曾见河岸上新插的柳枝，不过拇指粗细，被顽童拔起，弃于道旁。过路的农夫拾起，重新插入土中，浇了些水。三年后再见，竟已亭亭如盖矣。这般强韧，怕是松柏也有所不及。

柳树又是极柔软的。大风来时，杨树折枝，槐树断干，柳树却只是随风摇摆，风过后，依旧挺立。柔而不弱，这话用在柳树上最是贴切。它的枝条可以编筐，可以制笠，可以作栅栏，可以当柴烧。便是那最无用的柳絮，也曾填过穷人的枕头，暖过乞丐的梦。

柳树与贫苦人最有缘分。富贵人家种花养草，讲究的是牡丹、芍药之属；柳树则多在田边、井畔、坟头、路旁。夏日里，农夫在柳荫下歇晌；黄昏时，牧童在柳树下数羊。它不嫌地瘠，不畏水涝，更不在乎什么人的青睐。有土即活，得水便茂，如此而已。

柳树开花是不引人注目的。它不像桃李那般招蜂引蝶，只是默默地开些不起眼的小花，结些轻飘飘的絮。这些柳絮随风四散，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处处为家。落在哪里，便在哪里生根。偶有几片落入富贵人家的庭院，大抵是要被扫出去的；落在荒野水泽，反倒能长成大树。

柳树老了，树干会空，树皮会裂，树冠也会稀疏。但它依旧年年发芽，岁岁垂条。直到某一天，枯朽的树干再支撑不住满树的绿意，它便轰然倒下，化作泥土。而它的子孙，早已在四处生根发芽了。

柳树实在是一种倔强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