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乡妹子阿红

涛兄

晨光刚爬上东边的山梁，阿红就挎着竹篮出了门。篮里装着昨夜新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针脚密得像芝麻粒，那是要送给村头五保户李奶奶的。露水打湿了她的红布鞋，在土路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像谁随手撒下的铜钱。

阿红总爱穿那件褪了色的红褂子。褂子原是出嫁的堂姐给的，洗得发白却总透着喜气。她在溪边浣衣时，那抹红影便在水面晃啊晃的，惊得小鱼儿直往石缝里钻。村西的王婶常说：“这丫头，活像棵山丹丹花。”

秋收时节的晒谷场上，阿红的身影最是伶俐。金黄的稻谷铺成海洋，她握着木耙来回奔走，辫梢沾满稻芒，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歇晌时也不闲着，从兜里掏出碎布头给娃娃们缝沙包，针线在她指间翻飞，像只银蝴蝶。

腊月里杀年猪那日，阿红蹲在土灶前烧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铁锅底，映得她脸颊发烫。她麻利地帮母亲灌血肠，肠衣裹着鲜红的猪血，在她手里服服帖帖地变成盘龙。蒸汽模糊了窗花，却遮不住她哼着小调的欢快。

最难忘的是正月十五的社火。阿红扮的船娘子踩着高跷，红绸裤绿腰带，船形道具在她腰间转得溜圆。月光下，她额间的花钿闪闪发亮，笑声比怀里的铃铛还清脆。散场时发现鞋帮开了线，她也不恼，就着月光边走边缝，针尖挑着银线，把整个星空都缝进了千层底里。

如今水泥路通到了村委会，阿红的红褂子却依然在田埂上飘着。她嫁给了邻村的拖拉机手，陪嫁是二十双亲手纳的布鞋。回门那天，新媳妇挽着裤腿下地插秧，红衣绿苗，分明是土地里长出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