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虽小禅界宽 ‍悬塑匠意惊宇寰

康乃馨

西天虽小禅界宽，

佛地无边国自然。

胜境悬塑叹观止，

更羡凤凰无羁绊。

—景克宁《小西天抒怀》

　　山西临汾隰县的小西天是一座隐匿于凤凰山巅的明代禅寺，距今约400年的历史。

因一款国产3A单机游戏《黑神话：悟空》火爆微圈，名扬海内外，一句“既见未来，为何不拜”的场面直击心扉，让人们对取景地“小西天”神往膜拜，一时间香火鼎盛游客激增，到处是打卡拍照的人群，到处是面带虔诚的朝圣颂仰。

“小西天在此恭迎天命人！”多么热烈的呼唤！

春暖花开的四月，和好朋友杨女士两口去太原，绕道小西天，我们期待亲眼目睹这座佛国仙境的神奇。

从运城出发，两个多小时后，车便抵达隰县城西凤凰山的山巅，小西天静静地伫立在眼前。

　　小西天始建于明崇祯七年（1634年），由五台山火场寺僧人东明禅师创建。大师游历至隰县时，见凤凰山形似展翅凤凰，环境幽雅，遂发愿在此建寺。

相传远古时，一对凤凰飞经隰县，被山水美景吸引盘旋不去。其中一只因贪恋景色撞上山崖，化作形似凤凰的山峰，即今日的凤凰山。小西天便坐落于此山巅，寓意“凤凰涅槃”的佛教。

据王军散文集《走过隰州》中有一篇《佛心塑“绝唱”》记载，东明禅师“化缘募捐，一文钱不嫌少，冷脸不嫌难看。在收效甚微的情况下，做一笼子，立于州城市中，日坐其内，他把自己的坚定信念展览给天地，展览给风雨，风来把风拂过，雨来把雨接纳，以整定禅心，求世人布施”，经过约15年化缘筹资，终成寺院群。清代多次修缮，2013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小西天初名“千佛庵”，因大雄宝殿内供奉千尊佛像而得名。后因山门题额“道入西天”，且为区别于城南另一座寺院“大西天”，更名为“小西天”。

小西天在凤凰山寻地因势布局，建筑面积只有1100多平方米，高低错落起伏有致，宛如一幅优美的立体山水画卷。以洞为门，把上院、中院和前院分割开来，每个院落都独具特色自成一体。无量殿穿土为窑，殿前构成中院；大雄宝殿以无量殿窑顶为院，建于其上，构成上院；孤桐峰上建有观音阁、魁星阁，其下为前院。整座寺院建筑精美，布局紧凑，以“小、巧、精、奇”著称。

　　走近山门，红墙黛瓦间“小西天”高悬门庭，两侧烫金篆刻着现代书法大师张一书的真迹：“慕西天，念西天，西天常蕴心底；仰彼岸，思彼岸，彼岸就在眼前”，取意“西天”意在随缘佛教的西方极乐世界，有超脱生死涅槃重生境界。拾级而上，一条10米长的“洞天”隧道映入眼帘，拱形墙体上布满红掌涂鸦印迹。出隧道后繁华曼妙顿然呈现，石级攀附红门洞开“道入西天”四个大字分外醒目，进入此门便是西天，也就是人们俗称的西方圣境。

　　我们一行四人攀爬陡峭石阶，沿途林木苍翠，鸟鸣幽谷。抵达山门时，喧嚣渐退，唯余梵音绕梁。这种“隔绝尘世”的物理环境，让人自然卸下杂念，进入一种静观自省的状态。 虔诚地站在佛像前，心是那样的宁静。

未入殿门，已觉心静。仿佛山门是一道结界，将浮躁挡在身后。

心即佛，佛即心，欲求佛，先求心。

佛前低眉，善念生根。尘世纷扰，心守澄明。渡人即渡己，慈悲是归程。

　　步入上院，进入大雄宝殿，那种众佛朝圣的金碧辉煌直摄心魄，如同身临西方传言的极乐世界，满殿泥塑灵动神韵，景致恢弘。殿堂楼阁、神尊佛龛、奇花异木、珍禽走兽、菩萨神仙、飞天乐伎，令人目不暇接，美轮美奂，沉醉其中。

大殿正中排列着五个相互连通的佛龛，“药师““弥陀”“释迦”“毗卢”和“弥勒”等诸佛端坐莲台，彩饰锦衣神态自若，面容慈祥地凝视前来朝拜的信众；十大护法分列两旁，造型优美表情含蓄，惟妙惟肖神态亦如昭告世间的安宁。殿南山墙上“四方三圣”“四大天王”等佛教人物形象气宇轩昂；殿北山墙上塑着须弥上三十三层“仞利天”，佛教故事和释迦牟尼的本生传说。大梁上，八大金刚威武雄壮，梁间墙壁悬塑着富丽堂皇的“极乐世界”；众多的人面飞天、神鸟、孔雀、鹦鹉、仙鹤游弋在飘渺云头，十二乐伎菩萨身姿轻盈，温柔高洁，往来自如地表演着“天界”歌舞。整个殿内，天宫楼阁，层层叠叠，云雾缭绕，粉彩妆銮，呈现出一派仙宫佛国的迷人景象。

　　步入大雄宝殿，仅169.6平方米的空间内，竟容纳1978尊彩塑。最大的佛像高逾3米，最小的仅拇指大小，天宫楼阁、飞天乐伎、珍禽异兽层叠交错，形成“不留一寸空白”的视觉震撼。这种“极繁”并非杂乱，而是通过精妙的透视与倾斜设计，让塑像如云中仙境般悬浮，营造出佛教“极乐世界”的具象化场景，把晚明的“极繁美学”展现得入木三分。

悬塑以“木骨泥胎”为基，采用“沥粉贴金”工艺，金箔厚度仅如纸张的1/12，使塑像历经400年仍纤尘不染。工匠需在高空徒手塑形，无现代工具辅助，仅凭经验完成每一尊佛像的衣纹、神态甚至指尖的微妙弧度。不由让人感叹：“小西天之前无满堂悬塑，小西天之后无悬塑满堂”。

塑像上半身向前倾斜，既避免积尘，又增强观赏者的仰视效果；殿内金箔反光与自然光线交织，形成“佛光普照”的幻觉。这种设计暗合佛教“无常即永恒”的哲理——脆弱泥胎竟能跨越世纪，成为不朽。

站在大殿内，导游的声音都是轻轻的、柔柔的，我禁不住仰首屏息。千佛俯视下，我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走出大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明代匠人无名无姓，却将生命注入泥土，让这些悬塑在时光的皱褶中成为永恒。

小西天以明代的彩色悬塑艺术而闻名，其精华保存于大熊宝殿。全堂彩塑是我国少见的彩色艺术群塑，具有不可估量的历史和艺术价值，以其“满堂悬塑”被誉为“中国悬塑艺术的绝唱”“中国悬塑艺术博物馆”。

如今，小西天通过3D扫描、虚拟现实、技术留存悬塑数据，并编排舞蹈《悬塑飞天》，让古老艺术焕发新生。

　　奎观阁又称“魔云阁”，是寺中最高建筑。西侧供奉观音菩萨（俗称“送子娘娘”），集智慧、慈悲、救苦救难等真善美于一身，到场在浙江普陀山。东侧供奉奎光文星，又称“文曲星”“文昌星”，取魁星点斗，独占鳌头”之意。

立于奎观阁上，湖光如镜，殿宇鎏金，远山含黛。天地大美无言，而人间楼台倒映碧波，恍若仙凡交界处。一时尘虑尽涤，惟觉万象澄明，心与云水同闲。

　　离寺时，山门楹联“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念”点醒世人：真正的修行，不在殿内仰望的片刻，而在回归尘世后，能否以匠心的专注、佛心的慈悲，雕琢自己的生命。

小西天的悬塑，是泥与金的交响，是匠与佛的和鸣。在这里，时间不再是线性流逝，而是层层叠叠的褶皱——每一尊佛像，都是工匠的呼吸；每一缕金辉，都是信仰的微光。

小西天悬塑凌空而立，千年彩塑凝驻流光。匠人以心执笔，金泥为墨，在飞动的衣袂间刻入信仰。那些被时光遗忘的褶皱里，藏着对永恒的虔诚注解——每一寸斑驳都是匠心与天工的对谈：当艺术与信仰相遇，刹那即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