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花厄》下部 人间沧桑</p><p class="ql-block"> 二十四</p><p class="ql-block">傍晚的虎头山，老阳儿己经悄悄沉下去了，彤红的余霞把西天映得一片绚烂。大自然就像一个魔术师，变幻出了一幅美妙奇丽的晚夕图画。</p><p class="ql-block">月儿吃过晚饭，梳理好头发，插上发夹，然后端起瓷盆往外走，随口对母亲说：“妈，你拾掇厨房吧，我去给王鹏洗几件衣服。”</p><p class="ql-block">凤花听了，心里自然有点喜悦，就说：“昂，快去吧！我来收拾锅碗。——对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北街二胖家一趟，他媳妇儿临产，叫我过去帮她接生。”</p><p class="ql-block">“我知道啦。”月儿答应着早已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月儿来到临街小屋，见王鹏也已吃过饭，就风趣地说：“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p><p class="ql-block">王鹏这几天和月儿相处熟了，感觉也多了几分亲热，立刻回应道：“小小寒室，恭迎大驾！快坐。”</p><p class="ql-block">“哪顾得上闲坐？看你那几件衣裳都脏兮兮的了，快拿过来给你洗洗吧。”</p><p class="ql-block">王鹏没有推辞，只是客气地说道：“那就烦劳你啦！”</p><p class="ql-block">“不用客气！”月儿麻利地把瓷盆倒满水，把衣裳泡进去，坐在小凳子上，拿胰子在上面不停地揉搓起来。</p><p class="ql-block">王鹏有些感动，心窝里一时觉的热乎乎的，平生第一次感触到来自异性那种体贴和温暖的滋味。他不知该做甚么，就拿起铁壶，灌满水，放在小火炉上烧着，对月儿说：“我给你开点水喝吧！”</p><p class="ql-block">“不用的，你也干了一天活计，尽管歇着吧。”月儿一边洗着衣裳，一边关切地问道：“你一个人在外闯荡也不容易，除了做活，吃喝拉撒都得自管。你为甚出来干这个行当？”</p><p class="ql-block">王鹏听月儿这样一问，深叹口气，说道：“我老家是泽州县高都的，祖上曾经也是做生意起家，当时相当富庶，家中盖有一套四合大院，生活还算美满。到我爷爷这一辈，好吃懒做败了家。我母亲过世早，父亲生来体弱多病，临终时，他拉着我的手说：‘爸爸也是命福浅，撇下你和弟弟两人，没能把你俩拉扯成人。你已十五岁了，跟着师傅去学个手吃吧。到外面闯荡闯荡，自己养活自己。你弟弟才十二岁，只能守在家里依靠本家亲戚扶持慢慢长大吧’。父亲就这样走了。安葬了父亲，我就跟着师傅离开了家乡，风里来雨里去在外谋生，转眼就是六、七年的光阴。师傅年老体弱，己不能在外颠簸。我离开师傅独自在外己两三年了。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弟弟己娶亲成家，顶起了门事。我虽有点手艺能养活自己了，却还在外飘泊……”</p><p class="ql-block">月儿听着王鹏的述说，不由也毁入一种伤感之中。她沉静了片刻，宽慰道：“我们都是受苦人，天下穷人是一家。现在好了，新中国建立了，我们受苦人翻身解放了，再不受地主老财们的欺压了。我们赶上了好时代，今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p><p class="ql-block">“是呀，我相信今后的生活会更好！”王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对月儿说：“我很羡慕你呀！和你接触这些天，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朝气，有一种精气神。你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积极乐观，阿姨都夸你能干呢！”</p><p class="ql-block">“我们都是年青人，正是奋发有为的时候，现在全国农村的合作社己经兴办起来了，国家领导我们正在往社会主义道路上奔，我们的前途是一片光明。”月儿说到这里，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王鹏道：“我看你这个人也不错，你以后别天南地北往外跑了，就在这参加我们的活动吧！”</p><p class="ql-block">“好呀！我也想投入到这个社会大潮中。”王鹏把烧开水的铁壶从炉火上提开，给月儿倒了一杯：“看你说话也不误干活，先喝点水再洗吧。”</p><p class="ql-block">“好呀。衣裳已洗完啦，把你的被套也洗了吧。”</p><p class="ql-block">夜色渐浓，俩人越谈越近乎，那种喜悦之情像荡漾的池水在彼此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p><p class="ql-block">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窗棂上，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份温馨。月儿把洗好的衣裳和被套拧干，正准备搭起来再晾。这时就见北街的二胖喘着粗气来找月儿：“快！月儿，我想你也在这里。阿姨刚给我媳妇儿接生罢，病就犯了。我把她搀扶回来啦，你快回家去看看……”</p><p class="ql-block">“走！”月儿赶忙放下手中衣物急冲冲往家回，嘴里不停嘟噜着：“我妈身上落下的病，总是让人心焦惚惚！”</p><p class="ql-block">“我也去看看阿姨。”王鹏说着也跟着月儿往家跑。</p><p class="ql-block">一进门，月儿就喊道：“妈，又不舒服啦？要紧不要紧？”</p><p class="ql-block">凤花躺在床上，用手捂着上腹，说道：“……感觉身上无力，胸骨后也疼痛，喉咙干燥，一直想呕吐……平常有些不舒服，也没有这次这样难受。”</p><p class="ql-block">“阿姨，我去给你找大夫来看。”王鹏在一旁也显得有些着急。</p><p class="ql-block">“……你怎么也过来啦？”</p><p class="ql-block">“阿姨，我又没事，需要打杂跑腿我都行。”</p><p class="ql-block">月儿对王鹏说：“现在新社会都叫医生了，再说你也摸不着医生的家，你在这里看着点，还是我去叫吧。”</p><p class="ql-block">二胖也说：“让我去吧？阿姨都是为我们劳累的。”</p><p class="ql-block">月儿说：“不用啦，这里有我俩在，你快回去照顾媳妇儿吧！”</p><p class="ql-block">“好吧，那我回啦。——阿姨，好好歇着，让医生过来看看，没事的！”二胖安慰罢凤花便告辞了。</p><p class="ql-block">一会儿功夫，月儿把医生就找来了。医生给凤花把了脉，询问了近期身体症状，对月儿说：“阿姨得病己经好几年了，我也了解阿姨，她平时小病小疾都是忍过来的。这次犯病有点重，需要进一步诊断。今晚先吃点药，明天还是去县城大医院检查检查，确诊后对症治疗才有效果。”</p><p class="ql-block">浩庄村离县城有三十华里，月儿正寻思怎样去呢。</p><p class="ql-block">王鹏说：“没事，你借一辆平板车，我拉上阿姨和你一块去县城。”</p><p class="ql-block">月儿听王鹏这样说，目光正视着他，分明透露出一种感激和信任，口头涌上一句话：“那就要辛苦你啦！”</p><p class="ql-block">王鹏看着月儿，带着坚毅的神情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清晨，月儿和王鹏拉着凤花就去了县城医院。</p><p class="ql-block">经过各项指标检查，医生拿着诊断报告，单独告诉月儿：“你母亲的病情不太好，你要有个思想准备。”</p><p class="ql-block">“啊？我妈得了甚病？快告诉我！”月儿有些惊愕。</p><p class="ql-block">医生情绪很平稳，缓缓地对月儿说：“不要慌，要镇定，你是她的女儿，你必须先坚强点！”</p><p class="ql-block">月儿平复了一下心情，回答道：“医生好，我知道啦，你说吧。”</p><p class="ql-block">“你母亲得的是食道噎膈病，已经到了中晚期，属于不治之症。这种病恶化很快，最长也就是半年时光。回去只能继续服些中药，尽量缓解一点病痛。”</p><p class="ql-block">月儿听着，犹如五雷轰顶，一时感到天都要倾塌下来，精神上从没有承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p><p class="ql-block">月儿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痛苦的泪水早己噙满了眼眶。医生此刻也理解病人家属的这种感受，只好用平和的语气又安慰了月儿一番。</p><p class="ql-block">人生总是要面对生活中很多的无常，接受无常，耐住打击，才能继续走下去。</p><p class="ql-block">月儿知道，眼下只能暂时对母亲隐瞒病情，安慰好母亲，慢慢再说。自己也要调整好心态，做好陪侍护理。她把母亲的病情和想法告诉了王鹏。王鹏虽然也感到意外，但心领神会，为了不使阿姨精神受到大的刺激，也只能暂时在心中忍着。</p><p class="ql-block">月儿把想好的“病情检查结果”告知了母亲，并转述医生的话，让继续吃中药治疗，还要加强配合，定期进行复查。于是，月儿抓了几副中药，和王鹏拉着母亲回到了家里。</p><p class="ql-block">对凤花来说，医生让去县城看病，指定是比以前厉害了，因为自感身体越来越虚弱，疼痛渐渐加重；可又想着不让月儿有更多压力，也就自己默默来忍受。</p><p class="ql-block">对王鹏来说，好像是有一种特殊的缘分把他牵引到了这里。他为阿姨的真诚善良而感动，也为月儿的热情和关怀而执念。可是他在这些美好中又体味着一种隐隐的伤感，又不得不接受这伤感的煎熬。</p><p class="ql-block">月儿曾对他说：“母亲是个苦命的人，从小吃苦受罪，受继母的虐待，受生活的折磨，孤女寡母，相依为命，逃过了多少劫难，九死一生才挺了过来。母亲为了女儿，宁愿长期守寡也不改嫁。后来终于盼来了解放，穷苦人过上了好日子，活着有了尊严，活着有了奔头，活着有了意义。可是母亲却得了绝症，没有逃出病魔的掌心。她如今眼看就要走了，撇下一个孤孤单单的女儿……为何上苍这样无情？是甚扼杀了母亲这般鲜活的生命？是甚扼杀了母亲未来自由幸福的美好生活？……”</p><p class="ql-block">这一切，让突然闯进母女俩生活的王鹏也经受着情感的搏击和生活的抉择。他为阿姨的一生苦厄深感痛怜，也为月儿的情意而深深相惜。他决定将要融入这里的生活，就对月儿说：“我们这一代人虽然也是从苦难中走来，但比起我们的父辈来己经是幸运者了。我们迎来了和平的年代，迎来了崭新的生活，我们要倍加珍惜。你今后的生活不会是孤单的，你身边还有我，我来照顾你的生活，请相信我，也相信我们会生活得更好的！”</p><p class="ql-block">此时此刻的月儿，一下子感觉到有了一双可依托的翅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p><p class="ql-block">一个月过去了，在月儿和王鹏的精心照料下，凤花每天按时吃药治疗，也许是精神作用，有时自觉病痛有所减轻，于是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对他（她）俩说：“我还不老，能挺得住！我还要看你们好好的生活呢。”</p><p class="ql-block">月儿和王鹏深为母亲的精神所折服。</p><p class="ql-block">凤花会接产新生儿，是解放后的第二年政府部门组织各村妇女骨干专门培训学习的。平时谁家有孕妇生育就会来叫她。因为她耐心周到，体贴入微，受到了大家的好赞。</p><p class="ql-block">这段时间，由于治病休养，凤花就把接产的事相托给了邻村的接产员。可偏偏前两天就遇到了一个孕妇难产。邻村的接产员当场处理不了，主家有难，迫在眉睫，心急如焚，万般无奈，只好千恩万谢来肯求凤花去助力。临危关头，怎能推托？凤花拖着病痛的身躯赶去处理。她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心中总有个信念，在别人危难之际一定要鼎力相助。她到主人家一看，孕妇的难产和当年继母难产时的情况一样，需要接产员助产，不停地为孕妇按抚、导胎、引位等，才有希望化险为夷，否则后果难料。也算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在两个接产员千辛万苦的努力下，产妇终于顺利诞下小儿，脱脸为安。主家感恩祈愿，祷告平安！只是凤花因过度劳累又加重了自身的病痛。</p><p class="ql-block">月儿看着母亲一天天开始消瘦起来，不断呕吐，出现低热、贫血、嗜睡等并发症，心情也渐渐沉重起来。凤花清醒的时候，对月儿说：“看来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你今后要把新生接产的事接起来，这是造福乡亲的好事，得有人来做。”</p><p class="ql-block">月儿看着母亲那张犹似老年般历经沧桑的脸，忍着心痛，默默地点了头。</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凤花做了个梦：梦见王鹏和月儿两个情投意合，双双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到处是鲜花红烛，欢声笑语，人们都在为他（她）俩尽情祝贺。后来，他（她）俩有了爱情的结晶，生了五个子女，凤花看着孩子们活蹦乱跳，后半生把心思都放在了子孙们身上，整日为这些孙子孙女操劳，精心呵护他（她）们健康快乐地成长。一晃，仿佛穿越时空隧道，孙子孙女都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凤花到了古稀之年，已是白发苍苍，晚辈们都来为她祝寿。她笑逐颜开，想起那个白发神仙老者曾对她说过的话：每天做个快乐的梦，方可解人生厄苦之痛。须臾间，忽一闪念，从黄土高坡刮过一阵清风，又看见弟弟凤龙从远处飘然而至，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对她说，我的新书《人间春秋》终于面世了，它<span style="font-size:18px;">带着一股土涩的“山药蛋”味，</span>叙述了二十世纪初到七十年代末咱们新旧社会两重天的不同生活，记录着曾经过往的苦难岁月和获得新生的自由，演绎着时代变迁和人生命运的跌宕起伏，展现了中华儿女坚韧顽强、不畏艰险、勇于抗争、追求幸福的精神风貌。我诌了首《临江仙》词附于书后，我读与你听：黄土高坡风猎猎，卷起万千悲怆。谁轸恤苦疾民生。神州悠悠乎，天地皆嚷嚷。太行亘古雄巍巍，阅尽世事沧桑。且纵看百姓今生。中华泱泱兮，乾坤气朗朗。凤花听后，不禁喜上眉梢，口中啧啧称赞：“很好！很好！真是老天有情，换了人间！”脸上随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p><p class="ql-block">凤花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是：合欢本自苦情来，</p><p class="ql-block"> 千年铁树绽花开。</p><p class="ql-block"> 阴霾驱散暾光亮，</p><p class="ql-block"> 鸡鸣东方歌唱白。</p><p class="ql-block"> 山河重振日日新，</p><p class="ql-block"> 华夏扬眉云霄外。</p><p class="ql-block"> 人间春秋多少事，</p><p class="ql-block"> 衷情一曲泪洒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完稿</p><p class="ql-block"> 2025年3月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