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走着去店里。快速通过解放街十字路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操着外地口音卖桑葚的师傅。</p><p class="ql-block">其实也不是他吸引了我,是他自制的手推车上一堆黑乌乌的桑葚莫名的一下就击中了我。</p><p class="ql-block">其实也不是莫名的。去年跟现在差不多的时间。槐花开了,一树一树白得晃眼。树木长出了绿的枝叶,桃儿杏儿结出了青涩的果实。天气一下就热了,飙到了差不多30度。万物生长蓬勃起来。我的父亲却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结。那段日子我一直过的很恍惚,不知季节变换,不分白天黑夜。像一枚着不了陆的氢气球一样。</p><p class="ql-block">四月23号。父亲走的。4月22号,我一大早去县医院给父亲买玛菲,肺癌让他喘的越来越厉害了。吃东西也困难了。我们三个24小时轮流守着父亲。我睡在隔壁的房间里,父亲的房间,哥哥和弟弟守着。我睡一会醒一会,夜太漫长了,不知道起来多少次。想去看他,又不敢,他眼皮翻起来,嘴巴大张着,惊恐看天花板的样子太让人痛苦了。</p><p class="ql-block">我翻了下当时零零星星的日记。</p><p class="ql-block">‘’屋里一片死寂,只听见制氧机一天24小时不停歇的轰隆声,还有父亲因为喘不上气憋红了脸,嘴大张着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p><p class="ql-block">父亲昨晚开始用吗啡,早上一直迷迷糊糊的,他不停地转动脑门,迷惑不解地,我怎么了?</p><p class="ql-block">他甚至说,你让我喝药死吧,别让我受罪了。</p><p class="ql-block">这病真让人痛苦,就是看着亲人一点一点在你身边消亡,生吞活剥一样。你所做的就是等待,死亡如一个幽灵一样缓缓走来。</p><p class="ql-block">父亲绝望了,我们也绝望了。</p><p class="ql-block">灯光一夜一夜地照着,这只有春节才会有的通宵灯光啊,它清楚地一点一点的地看着人世间一切。痛苦被撕成一片一片,扬在空中。天蒙蒙亮时,我把灯关了,父亲的不堪,我们的痛苦,是不是可以暂时隐没在这黑暗中呢。‘’</p><p class="ql-block">那天急急忙忙买完玛菲回家的时候,路上一个卖桑葚的,我就停下来买了一些。</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洗好桑葚,我问父亲。爸,吃桑葚吗?那会他出奇地没难受,躺在那儿,安安静静地。但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点了点头。我把他扶起来。身后堆砌了一些被子枕头。我用毛巾把他的手脸都擦干净。他是个讲究的人,在他有意识的生命里,决然不肯在床上拉屎撒尿。我开始给他喂桑葚,喂一口,笑着问他,还吃吗?他就点头。像个可爱的婴儿。一连吃了五六个。他就摇头不吃了。那天已经中午了,我们给他冲了半杯驼奶。他垂下头没有再喝。</p><p class="ql-block">半夜里,我过去,哥哥和弟弟说叫不醒父亲了。我坐在他身边,和平常一样轻轻握住他的手,爸,爸,我叫他。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皮微微地颤了下。他听到我的声音了。</p><p class="ql-block">此后父亲一直沉睡,仿佛活着让他太累太累了。直到第二天中午突然头一歪,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走的时候一点都没脱像,额头饱满光洁,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富态。他睡着了,如一个普通的午后。</p><p class="ql-block">那几颗桑葚成了他在人间最后的食物。他眼皮微微颤的那个动作也成了他留给我最后的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