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埃德娜·奥布赖恩《乔伊斯》

羊大为美

　　一、伟人背后的女人

乔伊斯，作为现代文学的代名词，已被所有的文学爱好所认可。却很少有人知道，如果没有伟人背后应被世人所记取的红颜知己，乔伊斯一定成不了后来我们所认识的这个伟人。

据埃德娜·奥布赖恩的《乔伊斯》介绍，乔伊斯因被世人的不理解而已经到了负债累累、一蹶不振的穷途末路。就在这时候，慧眼识才的三位女人冒着倾家荡产、被世人唾弃的极大危险，不图求报地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特别是其中的维沃尔小姐，作为英国圣公会所创办的先锋性杂志《唯我主义者》的编辑，她初次接近乔伊斯时，还带着灰姑娘般的犹疑。当她看到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时，不仅毅然决然地把它在《唯我主义者》刊载出来，还从她自己并不算多的资金里，每月固定抽出一部分资助乔伊斯，并选择匿名，通过一个律师事务所来办里此事。维沃尔小姐让乔伊度过了难关，所以乔伊斯和他的夫人诺拉都非常热切地想知道这位雪中送炭的神仙教母到底是什么人。当秘密揭开后，维沃尔小姐并不以功臣自居，反而因给乔伊斯带来的尴尬而向乔伊斯道了歉。

　　随着交往的不断加深，已度过难关的乔伊斯生活喜欢奢侈、酗酒、贪得无厌的本性开始暴露出来。但看出了乔伊斯不良习惯的她不仅没有回头，还给予了乔伊斯更多的理解和宽容。她是乔伊斯的救星。一直有人说她的资助给了乔伊斯写一本莫名其妙的书的自由，她却对这些小小的吹毛求疵充耳不闻。她忍受着律师们的愤怒，他们不理解她为何如此鲁莽；她也忍受着朋友们的嘲讽，他们怀疑她太过于放纵。多年生她一直精打细算地使用自己的资金，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甚至担心自己不得不卖掉房子来继续资助乔伊斯。英国历史上的确有众多勇敢无畏的女性，因为尊重某种“事业”而不惜冒生命危险。维沃尔小姐认为她的事业就寄托在这个名叫詹姆斯·奥古斯丁·阿洛伊修斯·乔伊斯的身上。她爱他，这是无疑的，这一点从来没有说破，也是很不寻常的。每当她从这位或那位故去的亲戚那里得到一小笔小小的抚恤金时，她都急急忙忙地送给乔伊斯使用。当乔伊斯从巴黎写信来，表示担心生活会日益窘迫时，她情愿跨过英吉利海峡，去向客居在法国的他保证她会继续资助。她眼看着乔伊斯一瓶接一瓶地痛饮着葡萄酒，拿她的钱慷慨地付小费，出入打的士，而她本人却挤公交车，竟没有丝毫幻想破灭的感觉。甚至他们一起去托基，乔伊斯和诺拉住进了帝国饭店，他却安排他的女资助人一个优惠价，他还觉得自己就是她生命中的骑士。

　　维沃尔小姐究竟资助了乔伊斯多少钱，人们作出各种各样的估计。据认为用今天的货币计算，相当于近一百万美元，占去的全部收入的四分之三以上。她什么回报也没有要。这同于乔伊斯的另一个红颜知己西尔维娅·比奇，她的资助是想分享乔伊斯的荣耀；也不同于他另一个红颜知己——居高临下的哈罗德·麦考密克夫人（伊迪斯·洛克菲勒）发，也先是发了善心，但很快又对自己的博爱厌恶了，更主要的是因别人对乔伊斯的诽谤和中伤害怕了。只有文静谦逊的未婚女子维沃尔小姐，生来就是为自称“困惑的、受挫的、沮丧的、灰心的”男人乔伊斯排忧解难的。她资助他，最初的意图只是让行将崩溃的他能有一个喘息机会，以此能完成他的写作，但随着他对乔伊斯天才的发现，很快她的角色就拓展了，要帮助解决他的生活开销，解决他妻子的生活开销，满足他孩子们的需求，解决他们看病的费用，解决他巨额的眼睛手术费用，解决他在巴黎旅馆的费用，解决他度假时住更豪华的旅馆的费用。

　　维沃尔小姐的行为完美无缺。她从不对乔伊斯评头论足，也从不对他非难指责，她没有一次超她的角色范围。她对他的理解、宽容与无私奉献，成就了乔伊斯后来的《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夜》，让他成了文学帝国亘古至今不可逾越的霸主，也让自己见证了乔伊斯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创造的奇迹，见识了他的“空白期”和他同词进行的“再次搏斗”。她变成了他的朋友，红颜知己、倾诉者和包容一切的母亲，也收到了唯一一把金光闪闪的进入乔伊斯寓言的钥匙，得到了她那扭曲的语言和“奥克尼人”的意思的提示。作为出版人，维沃尔小姐最大的成就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成就了世界现代文学之父——世界现代文坛上真正空前绝后的头号巨人詹姆斯·乔伊斯！

仅就以上的事实，谁不能怀疑没有维沃尔小姐就没有乔伊斯的结论呢？当我徜徉于乔伊斯文学海洋，为他那变幻莫测的惊涛骇浪而嘘唏和喝彩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加倍感激和记取伟人背后默默无闻的红颜吗？

二、如此性爱

在埃德娜·奥布赖恩的《乔伊斯》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了乔伊斯与诺拉有性爱：

诺拉在信中大胆而直白地说她盼望着与他交欢。夜复一夜，乔伊斯斯文文在疯狂志想象他在诺拉身体中进进出出，阴茎被欲火烧得灼热不堪。“水桶”只有深深地探入女人的性区域，才能感到最大的热情……就像利奥波德·布卢姆沉溺于飞禽走兽的内脏一样，乔伊斯也沉溺于女人的欲望深处的大漩涡。他不再顾影自怜，也不再为叩开诺拉的心扉而欣喜欲狂，现在身体呼唤着身体，他会扑倒在他柔软的肚皮了，剥去她白色的内裤。“平静的眼睛闪烁着娼妓的火焰”的诺拉，成了乔伊斯疯狂纵欲的同谋犯……他那“肮脏的红肉棒”插入她那“茂密阴毛中的红肉穴”，他那“挺立的鸡鸡刺穿了她内裤上的狭缝”……在苏黎世的旅馆里，她希望他更大些，更长些，更硬些，放荡地向他喊着“加把劲，亲爱的，加把劲，亲爱的！”

　　而在乔伊斯给诺拉的书信中，也极为露骨地表达了他对诺拉性爱的需求和期盼级。在写于1909年8月22日的的一封信中他说：“我始终想着你。晚上上床睡觉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的所思所想，那极为疯狂的欲望，我不愿意写在这张纸上。我看见你摆出上百种姿态，奇异、下流、纯洁、慵懒。我们见面的时候，最亲爱的，把你一切的一切都给我。”在别一封相隔十天即写于1909年12月13日的信中，乔伊斯写道：

（前略）现在，时光飞逝，我亲爱的，直到你温柔的充满爱意的双臂环绕着我。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不止需要你的身体（如你所知），我还需要你的陪伴。我亲爱的，我认为比起你给予我的灿烂慷慨的爱，我给你的爱显得非常可怜和俗套。但他我我所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我亲爱的甜心。拿去吧，我的爱人，拯救我、庇护我。正如我告诉你的，我是你的孩子，你必须严厉待我，我的小妈妈，尽你所愿地惩罚我。我会很高兴地接受我的肉体在你手掌之下的刺痛。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诺拉亲爱的？我希望你会抽我，或者，甚至是鞭打我。我不是开玩笑的，亲爱的，而是认真地抽打在我赤裸的身上。我希望你壮实些，更壮实希，亲爱的，有一部硕大丰满的胸脯，和硕大肥实的腿。我很乐意被告你鞭打笞，诺拉爱人！我很乐意做一些让你不快的事情，甚至一些琐碎的事情，也许是我让你发笑的相当下流的习惯之一；然后就会听到你叫我去你的房间，发现你坐在一把扶手椅里，肥实的大腿叉开来，脸因为生气变卖深红色，手里握着一根藤条。看着你指出我做了些什么，然后愤怒地动起来，把我拽到你面前，脸朝下横在你大腿上，然后感到你的手扯下我的长裤和里面的衣服，挽起我的衬衣，我在你强壮的胳膊和大腿间挣扎，感到你弯下腰来（就像一位生气的护士拍打孩子的屁股），直到你硕大丰满乳房几乎要挨一我，然后感到你恶狠狠地鞭打、鞭打、鞭打在我赤裸颤抖的肉体上……

　　而在第二天即写给诺拉的信中，他又说：“你爱我，不是吗，我最亲爱的新娘？噢，你把我在你的心头缠绕得多紧啊！快乐起来，我亲爱的！我的小妈妈，把我放在你子宫中最黑暗圣殿。亲爱的，使我免受伤害……”

在此，需要交待清楚的是，乔伊斯与诺拉这种疯狂的性爱，恰恰发生在乔伊斯的处境走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暴发，流离失所，父亲去世，女儿疯狂病发作，作品不被人理解而接二连三地退稿，住所因交不起房租费而被人赶出，没有生活着落的诺拉以对他的背叛并惩罚了他……

对于处于困境中的乔伊斯和诺拉的一些反常表现，《乔伊斯》的作者埃德娜·奥布赖恩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对此，我的理解有以下几个方面——

　　人类幸福多种多样，体现在方方面面。在这多种多样的幸福及其实现的过程中，性是能给人带来快乐、成就幸福较为便捷的途径和方式，其他的方式和途径必将受到环境条件和外部因素的制约，特别是物质条件的制约。

幸福作为一种需求指数和生活能量，性的能力和幸福的程度往往是成反比的，那就是：由于性的幸福的“便捷性”，导致了人起是不幸，性的需求和能量就越强，对身理上的刺激和心灵上的慰藉就越大；人越幸福，越是拥有更多的财富和条件，相对而言性就越显得可有可无，微不足道。

诺拉是不幸的人，处于人生最窘迫的时候，所以能给乔伊斯带来最强烈、最刻骨铭心的性爱；乔伊斯是不幸的人，处于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也能给乔伊斯带来最强烈、最刻骨铭心的性爱。一样强烈的需求互为依托，推波助澜，促成了他们终成伴侣。

性爱是易得的，但它带来的愉悦越是刻骨铭心，就越抵挡不住他所带来的毁灭；而毁灭越是惨重，也即生活越是不幸，对性爱的需求就越深，性爱也就越具有魔力、魅力和吸引力。性和不幸于是形成了一个相互助长、互为推动、互为依存的魔圈。

人生不易，性是不能或缺的。

三、几点启示

查阅家中关于乔伊斯的藏书，除了有短信小说集《多柏林人》、自传体长篇小说《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自画像》、《尤利西斯》、《芬尼根的守灵夜》外，竟然还有一本《乔伊斯诗歌戏剧随笔集》和一本《致诺拉》的乔伊斯书信集。《芬尼根的守灵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因为人格太贵（128元），且注释太多，所以还没有读。《尤利西斯》不仅读了金堤译的家藏本，还借阅了大作家萧乾的译本。印象中的乔伊斯作品，得有啃硬骨头的韧性和勇气才可品读。但最近读的普鲁斯特、伍尔夫、简·奥斯汀等几部作家传记中，埃德娜·奥布赖恩所著的《乔伊斯》是最有趣、最好读的一本，读后有以下几点启示：

　　——非凡的成就需要有非凡的人格，非凡人人格只有通过非凡的经历和大气砥砺才能形成。乔伊斯的非凡成就取决于他的非凡人格，而他非凡人格的形成，有赖于他的非凡经历——磨难有时会水解一些人的意志和人格，但对于作家来说是一笔不可或缺的财富。不想磨难就不要当作家。

——理性的作用是非凡是，激情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成功的秘诀不仅在于理性，更在于疯狂。对于艺术创造和科学创造来说，意志往往比科学的分析和方法也即理性更加重要。乔伊斯现象铁证如山地告诉我们：不疯狂无心成伟人！凡人之所以就是凡人，就是因为凡人最最气管的就是伟人疯狂的胸襟、气魄和勇气！

　　——伟人之所以成就伟业，是危难之时总有巨人的肩膀可供践踏。危难中的乔伊斯之所以创造奇迹，是因为有天个平凡而伟大的女性支助他度过了难关（西尔唯亚·比奇、哈罗德·麦卡、维沃尔小姐）。

——心怀大爱的人不一定喜欢自己的家乡和祖国。乔伊斯是被自己的祖国和家乡挤压、排挤和赶走的人，但他真正维护了爱尔兰语言的纯洁和高贵，为自己的家乡和祖国迎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尊严。爱家爱国只在心里不在嘴上，而多数人只在意你说什么而不一定有耐心看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