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这些年,睡眠少了许多。每至天色熹微,生物钟就准时响起,再无睡意了。此时,脑海中浮起一些杂乱的旧事,母校的轮廓就如一幅泛黄的画卷徐徐展开,由模糊而渐渐变得清晰。<br> 它竟镌刻在记忆深处,难以忘怀了。</h3> <h3> 三明一中在城关西南方的红印山下,离我家很近。每天清晨,出家门是一个三岔路口,沿一上坡走五六分钟,就到三明一中校门。校园在晨光中静静伫立,白墙灰瓦掩映在绿荫中,操场上跃动的身影、清脆的铃声,朗朗的读书声……这些都是记忆中极熟悉的画面。</h3> <h3> 三明一中前身是“三元县立初级中学”;1950年更名为“三明中学”;1956年设高中部,更名为“三明第一中学”。整个校园东高西低,自东向西分为三个区域,呈阶梯形状。<br> 校园东南面是一片山坡,依山势挖成一块块菜地,是学生们挥锄种菜的学农基地。山坡下是三明一中的主体区域,有学校大礼堂、教学楼、操场、医务室和广播室、教职工宿舍和食堂等。<br> 西面地势最低,紧挨着学校大门右侧,是一个简陋的硬地运动场,,长方形面积很大,四百米跑道还绰绰有余。边上有两间平房,是校办工厂,还有一大间平房——学校图书室。七十年代,这一偌大场地被市政府征用了,成为一条通往富兴堡的公路,另一部分划拨给“养路段”和“蔬菜公司”。于是,三明一中的校门便移至现在的位置。</h3> <h3> 当年,走进校门是两座白墙黑瓦的平房,南北朝向,各有两间教室。走上几级水泥台阶,就是一幢三层教学楼,教学楼坐南朝北,中间是一个篮球场,教工宿舍在最北端,正对着教学楼。<br> 我的初中是在白墙黑瓦的教学楼中度过,读高中时,又转至东面的红砖教学楼上课。初中时,文革之风盛行,学生们每天要在水泥操场上列队,高唱“东方红”和“国际歌”,还有队列训练、刺杀训练……老师、工宣队站在主席台上严肃扫视,场边还有老师纠正动作,若学生不认真,动作差错,当即被拎出队列,场边罚站。当时学生的心里压力可想而知。<br> 这样的操场活动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好笑。</h3> <h3> 教学楼的后面有一条小路,穿过一片树林,是学校食堂和寄宿生宿舍。记忆中,有一排水龙头对着一个小池塘,池水浑浊,蛙声此起彼伏。此地是校区的南端,有些偏僻。<br> 与南端相邻的是“工人新村”,居住的是60年代从上海迁徙的“五金厂”职工家属。那时三明一中没有围墙和保安,,完全开放,富兴堡一带居民都是穿校而过,穿校而归。这样的捷径畅通无阻,直至高中毕业不曾改变。</h3> <h3> 校区里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堑沟,由东至西,蜿蜒甚长,人称“万人坑”。这名称听起来阴森森的,一定是人为赋予了浓烈的阶级色彩。<br> 当年,“五金厂”与三明一中北端相邻,仅一路之隔,但职工大都居住在南面“工人新村”,出门就是一条深堑沟,上下班要绕道于“酱油厂”,极为不便。职工们情急之下从厂里搬来一些木料,在堑沟上搭建一座小木桥,桥长几十米,很窄,行人相向而行,要侧身相让。从此,这座小木桥就成为通往“工人新村”、“地质队”和“三标厂”的一条捷径。就这样,“五金厂”职工为富兴堡居民做了一件大善事。</h3> <h3> 生活中的“苦”和“乐”从来相生相伴。当年的物质条件极为贫匮,七十年代初,学校里穿拖鞋上课的同学不在少数。记得读高中时,班上有一男生穿一件的确良衬衫上课,立刻吸引了众多羡慕的目光;倘若有一同学啃着一块九分钱的白糖大饼,一定是极其奢侈的味蕾享受。<br> 即便如此,每天的校园生活都会驱散物质的贫瘠,在精神层面注入一种简单而充实的快乐。<br> 首先是童年读书的快乐,它来自校园硬地运动场的那间大平房。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文革风高浪急,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我68年小学毕业,离“复课闹革命”还有一年,整日闲来无事。<br> 邻家有一位老初二男生,瘦而黢黑,酷爱看书,作文写得好。那天上午,他拉着我直奔三明一中。文革红卫兵各立山头,派系林立,校园冷清寥落,空旷无人。我们在西面运动场一间平房前停下脚步,他三两下打开房门,挤进去不见了。我隐约觉得不是正经事,心里莫名地发慌。忽听里面在叫唤,慌忙进去,门窗紧闭,光线极阴暗,有一股难闻的霉味。他递来一摞书籍,我急急接过,转身就走,一抬眼,身边是几个白森森的人体模型,我哪知道那是生物学的教具,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夺门而出。</h3> <h3> 现在想来,这间大平房就是三明一中的图书室,堆放了一些教具和许多“封资修书籍”。我们自然做事不地道,但是,总比将这些书籍付之一炬要好一些。那天虽然担惊受怕,但是顺来了一些书籍,给我们带来长时间的精神快乐。</h3> <h3> 当年,三明一中教学楼后面有一片苦楝树,我一直觉得,那是童年的花园。每逢春天,这一片苦楝树绽放着淡紫色小花,麻雀和白头翁在枝丫间欢快跳跃着,煞是美丽。盛夏季节,苦楝树枝叶繁茂,浓荫如盖,成为一个天然的避暑胜地。到了秋天,树叶凋零,一串串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这是鸟儿们最爱的美食,一群群白头翁落在枝头,欢快啄食着果实。<br> 这里是童年的乐园,也是鸟儿的天堂。</h3> <h3> 苦楝树的“苦”字,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活的艰辛,宋代王安石却写道“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诗人借苦楝花飘落之景,渲染一种清新优雅的氛围,意境极好。</h3> <h3> 于我而言,手拿着弹弓,穿行在苦楝树林中与绿树花儿相伴,听白头翁在枝头跳跃鸣叫……何其美好! 这一片苦楝树陪伴了我的童年,给予了难以复制的快乐,是一段最难忘的记忆。</h3> <h3> 学校大礼堂也常带来精神上的快乐。三明一中有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带队的是蔡广汉老师。此人身形瘦且高,双目有神,天赋异禀,才华横溢。麾下的宣传队异常活跃,闻名山城。文革时期的文艺演出无不充满浓郁的政治色彩,学校大礼堂的文艺演出不能例外,但在我的眼中,依旧精彩无比。<br> 节目通常从“秋收起义”到“井冈山会师”;从“抬头仰望北斗星”到“八角楼的灯光”;一会儿“爬雪山过草地”,一会儿“钟山风雨起苍黄”,继而欢快的“洗衣歌”,最后是“各族人民心中的红太阳”的载歌载舞。台上时而慷慨悲壮,时而欢欣鼓舞,台下目不转睛,如痴如醉。<br> 当时盛行革命样板戏,记得年段安排每个班级排练演出现代京剧“红灯记”,一共十一场戏,年段只有六个班级,就分别演出六场,剩下五场不知去哪里了。最有趣的是每场戏都有悬念,每个班级出场的李玉和、李铁梅和鸠山都不是一模样,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风格迥异,让台下的我们觉得特新鲜,忍俊不禁。</h3> <h3> 前几年,原“三明一中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众老校友,精心筹划,组织了一次大聚会,节目编排,道具服装、着装扮相,重登舞台,再现当年的风采……<br> 我饶有兴趣地看了这次聚会视频,觉得很亲切,很感慨: 有些记忆是难以磨灭的。只要心<br>存热爱,这种情结就难以释怀。人同此心,情同此理。 </h3> <h3> 有一天,路过三明一中,注视眼前的校门,六根大理石立柱拔地而起,校门中央是电动开合的门扉,既有现代的简约,又有传统的典雅,通透而不失厚重。金色的阳光给校门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折射出和煦的光泽。眼前的母校熟悉又陌生,岁月流逝,物是人非,校园的变化着实令人惊叹。<br> 一群身着校服的学生正欢快地走出校门,看着他们,便觉得一种压抑不住的青春朝气扑面而来。这些孩子清澈的目光充满好奇与探索,一如当年满是稚气的我们。</h3> <h3> 写至此处,对母校的回忆如小溪汩汩流淌,还有老师、同学、五七农场、初中毕业、高中插队……唉,那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荡然无存,只能存留在遥远的记忆中了。</h3> <h3> 想起一首俄罗斯小诗《短》,令人回味:<br>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br> 就已经手握黄昏<br> 一生很短,短得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br> 就已经身处迟暮</h3> <h3> 岁月逝水,经历的很多事物已模糊淡忘了,但三明一中始终离我很近。我知道,这种“近”是与生命交织的一段感情。</h3> <h3> 2025.4.27</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