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五年腊月二十八，北风卷着妈妈从王庄供销社新买的红对纸，边缘毛糙得像麦秸秆，在八仙桌上撞出簌簌的声响，却能换回一冬的喜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哥哥前几天就拿着几张红纸，裁成适当的长方形，叠在一起，一头用棉线固定住，放在木板上开始刻门笺。他有一项绝活，就是可以自己做模板，门笺是否好看，就在于设计上的功夫，他用笔勾勒出吉祥语和精美的图案， 找来断锯条一端磨成锋利的刀尖，另一端用布包扎好，在红纸上用心雕刻，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费时费工，注意力不能分散，不然刻破就不完美了，这两天己经收尾完工了，但春联找谁写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十年代的农村，春联是门面，对联写得好，别人都要高看几眼。往年写春联都是父亲请大姑父代笔的，大姑父在村里当会计，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村里贴的标语大多出自其手，以至于每年请他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父亲却说让我写春联，觉得我上初中了，也算个文化人，要锻炼锻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把一卷棉线往桌上一扔，惊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晃出涟漪，不容置喙说：“今年春联归你写！” 然后父亲教我裁纸，棉线压在折痕里一拉，碎屑扑簌簌落在地上，化作一地细碎的红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短要合门楣，宽窄得配天地”，裁对联要依门的大小而定，这个我倒是不慌，因为有父亲在一旁端着茶缸，边喝水边指点着我呢。对联裁好后，就是叠格子，以七字联和五字联居多，这是有技巧的。叠好格子后，拿个空碗倒些墨汁一旁备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门对联要大气，我特地挑选了“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这句子我熟，毛主席《送瘟神》的诗句，时下流行的对联。只是横批“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让我犯愁，父亲却说：“包产到户了，神仙也得给政策让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翻出最新的红封皮《万年历》，后面有对联集锦，选了两条房门对联写上去，分别是“创大业年年得意，展鸿图事事顺心 ”，“春风大雅能容物 ,秋水文章不染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厨房的对联，写下“八珍烹喜气，五味调新香”。鸡窝上写个“鸡生大蛋”，写猪圈联时，我故意把“猪养千斤”的“千”字拖出长锋，哥哥站在旁边笑道：“这字儿比家里的老母猪还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东厢房立柱上的“报条”，写下“报道一九八六年粮棉双丰收”，西边立柱写“童言妇语一切无忌”。剩下的纸张都写成吉利短语，大门框上的“开门大吉”，“年年有余”，老柜上的“金玉满堂”，“五谷丰登”，灶台上的“鱼肉天天有，豆腐日日尝”，还有许多“福”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狼毫笔早分叉成扫帚，墨汁混着额角的汗滴在袖口，我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充满了自豪感。虽然字很稚嫩，父亲却鼓舞我说：“只要写在红纸上的，就是好字，慢慢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夕，全家总动员贴春联，哥哥踩着条凳抹浆糊贴春联，父亲在后面指挥。收音机里正播放《春节联欢晚会预告》，空气里浮动着墨臭、米糊香和远处零星的天地响飘来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开学时，我在作文里写道：“春联是运河的红腰带，扎住了千家万户的好光景。”若干年后，印刷的烫金对联己取代手写对联，唯有这年贴的“福”字，始终在脑海中打着旋儿，像河面上的一片红萍，载着整个村庄的盼头，慢悠悠漂向解冻的春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门笺）</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