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这么多年了,总想把这件避雨的事写给大家听,又总觉得沉不下心来写。</b></p><p class="ql-block"><b> 具体时间淡忘了,只记得电视里正在播放《霍元甲》的时候,大约八二三年吧,自行车大梁上绑着的小椅子上坐着呀呀学语的儿子,后面坐着妻子,走在返城上班的路上,都说是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远处还有太阳呢,头顶上却突然下起了雨,刚路过一个村庄不过百米,正纠结是回村避一下雨呢,还是在路边树下暂避一时呢?雨越下越大,来不及多想,哪里近就去哪里躲躲吧,于是来到路边一棵大树下,脱下自己的上衣罩在孩子头上,正在着急时,面前走来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太太,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皮肤白润体态丰腴,穿着干净得体,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庄户人家”的痕迹,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位大家闺秀,手拿一把被风刮断的柳条,虽说生得一副菩萨面孔,从她左脸那道深深的伤疤,看得出老太太是位有故事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b> 老太太主动热情地与我们打着招呼,问我们带着孩子这是去哪里,并热情邀请我们去她家避避雨再走,本不想打扰人家,可看到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太太指着百米远的村庄说,我就在这个村庄边上住,不远!光大人还好,别把孩子淋病了!我和妻子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也就没再过多推辞。</b></p> <p class="ql-block"><b> 老人家领着我们走进了一个南北走向的狭长胡同,我们跟在她身后,从南头快走到北头了,老太太这才从裤腰带上拽出一根绳子,上面栓着几个钥匙和一个被手绢紧裹着的红布包包,打开锁后她没有急着推门,而是指着我们走过的这一大片房子说:看到了吗,这一大片都是我们家的房子,我脑子里立马掠过一幕子孙满堂,大富大贵的庄园景象,说完推开大门,我们三口跟着老人家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大门里。</b></p><p class="ql-block"><b> 庭院不大收拾的干净利索,院内三间正房三间东房,西房两间放些杂物,院中四个青花瓷甁架起的正方形水泥板上,摆满各种盆花,除此院中再无其他杂物,走进室内,老人家又是倒水让我们洗脸,又是拿毛巾沏茶,家中像是来了多么尊贵的客人,迎门摆放的一套黑漆桌椅虽一尘不染,她还是从条几上摆放的白底蓝花的高瓶里取出鸡毛掸子扫了一遍,顺便又拿起笤帚把原本就非常干净整洁的床铺习惯性地扫了一遍,坐定后我问老人家刚才这是去哪里了?她说去走娘家去了,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不怕你们笑话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走娘家呢!我问她娘家在哪里呀?她说很近,公路南边就是。大娘您几个儿子?大娘反问道:儿子?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可是既无儿又无女的干巴绝户呀……</b></p> <p class="ql-block"><b> 交谈中发现老人家是个脑子机敏且十分健谈的长者,解放前老伴在济南做竹编生意,他与高唐第一任县长是“八兄弟”,济南解放后县长问他是愿意回来跟我干还是继续做生意,他选择了后者。</b></p><p class="ql-block"><b> 这辈子只因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就过继了两个侄子,原本只过继一个就可以,因为这边日子过得好,他们兄弟都争着把孩子过继给我们,出于对兄弟们之间关系的考虑就一家过继了一个,给他们都盖了房娶了妻,成了家立了业,老人家指着前面那一大片宅子说,用老头子挣下的钱盖的这一大片房产都给了两个儿子,老头子临死前除了给我留了这一套房子外,还把两缸银元偷偷埋在我住的这个房里,再三嘱咐以后如有扛不过去的困难,花一个挖一个,千万不要一下子都挖出来!</b></p> <p class="ql-block"><b> 老头子走后不久,国家遇上了持续三年的大灾荒,两个孩子饿得饥黄面瘦皮包骨头,怎么办呢?也不能放着东西把孩子都饿死吧!后来就把两缸银元一下全挖出来了,就这样熬过了三年大饥荒,并给他们修了三处宅子,钱也就这样慢慢花完了,自己也老了,如今没有了劳动能力,两个儿子谁也不管我,说到此处老人家声音有些哽咽,有时想去赶集买点菜,没钱呀!犹豫很久才张开口给他们要五块钱,有时给三块,有时给两块,有时说没有!老人家拍着自己的腿说,我怎么就忘了老头子临死的嘱咐呀!</b></p><p class="ql-block"><b> 老人家一边嘱咐我们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一边又娓娓道来:我自己住在这个院里由于房子年久失修,地势低洼,下多大雨也没人来看看,我就是死在这屋里变成了干他们也不知道,我问她不是还有三间东房吗?为啥不卖了补贴生活呀,她说那可不行!孙子都这么大了,那不让人笑话吗?等孙子结婚我就住东房,把北房翻盖好给孙子结婚用。</b></p> <p class="ql-block"><b> 雨早就停了,我不时地看着手表,可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赶路心切,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还是耐着性子听她慢慢讲完。临走时我把身上仅有的六块四毛钱(当时我每月工资仅43.2元)留给了老人家,她执意不肯收留,最后拉扯到大门外我们骑上了自行车,她追不上了才算罢休,走到胡同南头要拐弯了,下车与老人家挥别,回眸间看到她模糊的身影还在目送着我们,频频举起的手不住地在脸上擦拭着什么……</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