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洢水村,洢水源》

乐水者

<p class="ql-block">  现在, 站在横柏界的半山腰俯瞰山下时,山风正裹挟着湿润的晨雾掠过竹林。层层叠叠的梯田像被露水洇开的墨迹,乡村民居在黛色山峦间蜿蜒铺展。好一幅山居春色图。四十五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我也曾在此驻足,望着脚下盘旋的古道发愁——这条由青苔斑驳的石板铺就的山径,将引我走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p><p class="ql-block"> 洢水,是资江中游的重要支流之一,据明嘉靖《安化县志》卷一山川中记载,安化县乐安镇洢水村就是洢水河的源头,伟人毛泽东1917年游学安化县梅城曾记录过的“洢水拖蓝”,指的就是这条溪河。这里也是我1979年参加金融工作,下乡工作的第一个地方。也可以说是我人生工作生涯的源头。</p> <p class="ql-block">黄柏界下老屋冲、斋家冲的山泉从岩缝里奔溅而出,将褐色岩上刻出深深浅浅的沟壑,这些便是洢水的初源,我弯腰掬起一捧水,掌心纹路里晃动着碎银似的光,这水多清澈清甜,流到山脚就成了溪,出了山口就成河。那时的我并没想到,这潺潺作响的山泉,竟会在我记忆里汇成永不干涸的溪流。</p><p class="ql-block"> 我在想我们银行人深入农村组织资金,聚集存款不也是将涓涓细流汇成大河吗?</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村叫大队, 大队信用站会计 陈介清家的木屋挂在彭家半山腰,杉树皮铺就的屋顶长满绿苔。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霉湿味混合着艾草气息扑面而来。堂屋里摆着三条腿的方桌,裂缝里嵌着经年的油垢。最里间的卧房,竹篾箪铺在稻草上,躺下时能听见底下沙沙作响,像枕着整个秋天的谷场。夜半常被砍猪草的闷响惊醒,月光从板壁缝隙漏进来,照着陈嫂佝偻的剪影,铡刀起落间,野草的清香便漫进梦的褶皱。</p><p class="ql-block"> 我挎着黄色军用挎包走村串户,发动本不富裕的农民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存款,支持国家建设。挎包里面蓝布封面的大账本沉甸甸吊在胸前。山民们把包着粗布的存折藏在陶罐底,取出时总要先吹吹并不存在的灰尘。谭家排有位跛脚老汉手里攥着五块钱在我面前徘徊半晌:“我也存五块钱,为国家作贡献”。同去的信用社职工陈代蒲老兄、从不多话,只在账簿上端端正正写上“某某某",那蘸水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毛竹摇曳声混作一片。</p> <p class="ql-block">最难忘的那个正午。我们踩着光滑发亮的观音堂至新化县古道上的石板路,往山顶生产队去,布鞋底早被露水浸透。忽然听见岩壁后传来叮咚水声,转过去竟是道三叠瀑布悬在眼前。水帘后的石穴里供着土地神,香炉里积着陈年灰烬,神像漆色剥落处露出里头竹篾筋骨。老陈说这泉眼连着洢水的魂,说罢从挎包掏出个搪瓷缸,接了半瓢泉水让我尝。那清冽直冲天灵盖,激得人眼眶发酸。</p><p class="ql-block"> 放贷调查走到斋家冲时,暮色已染透了半边天。土坯房里飘出薯米饭的焦香,主人家非要留饭,转身去院后鸡窝摸了两个尚带余温的蛋。油灯下看他们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按红手印,忽然懂得账本上那些数字的重量——那浸着煤油灯烟味的借款单上,分明跃动着春耕的犁铧、播种秋收的希望,还有娃娃们书包里新添的铅笔和课草本。</p> <p class="ql-block">一个星期的日子很快过去,第七日返程时,溪畔野樱花开得正酣。粉白花瓣顺流而下,有的卡在石缝间,有的打着旋儿奔向远方。陈介清和陈嫂送我到村口老枫树下,树身雷击的疤痕像只沧桑的眼睛。陈嫂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头是晒干又炒得金黄的红薯干片和喷香的自产的红皮小籽花生,说:“年轻人,带上这些,下乡时饿了可以充充饥”这话被山风卷着,和漫山遍野的鸟鸣声融在一起灌入耳中,至今仍旧在耳畔温暖的响着。</p> <p class="ql-block">今天,还是春天,应邀参加“洢水村深化移风易俗,推进精神文明,建设活动”。重游故地,新修的水泥路盘旋如银练。老木屋原址上立着别墅式青砖小楼,陈家的孙辈个个事业有成,山上瀑布依然飞珠溅玉,只是多了座观景亭,村口大石碑刻着"洢水村"三个朱红大字。站在当年接泉水的石矶上,恍惚看见四十五前自己的身影从袅袅升起的雾霭中走来,黄挎包上的"为人民服务"字迹被雾水打得发亮,脚步声惊起一群白鹭,扑棱棱掠过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梯田。</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山涧泛起淡蓝的雾霭,那是炊烟。晚归的村民驾车掠过,车灯扫过洢水河边的杨柳树,那些四十五年前顺流而去的花瓣,忽然又在记忆的波光里明明灭灭。正如洢水文化舞台上对联描述的:洢水拖蓝东去兩岸春光源于此,五龙竞秀西来新村美景始乎斯”。</p><p class="ql-block"> 我想洢水源头的洢水村,一个旅游文化村正在崛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