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叫李亚琴，是个聋哑人，我想跟大家吐露吐露心声……</p><p class="ql-block">五十三年前的一九七二年，对我来说，是一个有声与无声的分界岭，也可以说，是快乐与痛苦的天堑银河。我很后悔，为什么我不再等等，等雨停了再回家，急着去给爸爸妈妈烧晚饭，我也很后悔，发烧之后为什么不大喊大叫，让爸爸妈妈送我到医院去，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才十岁，正在读三年级，因为冒雨回家着凉感冒发烧了，我自己有点感觉，觉得软绵绵的不得劲，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爸爸妈妈干了一天活，早就累了早早睡了，我想喊但又喊不出来，终于在高烧发热中煎熬了整整一个晚上，就像电灯泡的钨丝断了一般，我烧坏了。第二天，等妈妈将我送到医院检查，得的是脑膜炎，一切回天无力，从此我与有声的世界彻底告别了。</p><p class="ql-block">爸爸妈妈是爱我的，虽然我家有六个小孩，我是老四，他们也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用尽了各种土办法，有一年，解放军野营拉练到我们村，妈妈又找到了部队里的军医，军医试图用银针治疗，但真的是回天乏力了。</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没有什么聋哑学校，我从此告别了心爱的语文课本、心爱的算术课本，告别了我那些嬉嬉哈哈一起玩耍的同学，一个人在家帮爸爸妈妈干活，十岁的我还是相当能干的，拔草喂羊、烧饭喂猪、打棕线赚钱、到山上拾柴火。我耳朵聋了，可我的眼睛仿佛神助一般，我可以洞察人心，可以无师自通读唇术。我与大家的交流方式只能是没有字音的“呀呀”以及手势，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能听懂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家人口多，父母亲负担重，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了，当然，队长给我安排的是一些轻活，如拔秧、锄草、耘田之类。集体劳动的生活是快乐的，当然，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而这一切都与我无缘。在风雨中我慢慢长大，慢慢变俊，慢慢变成一个女人。</p><p class="ql-block">记得我第一次来月事时，吓得半死，以为得了什么病，羞得满脸通红，只得用手捅捅我妈妈，我妈妈也不理解什么意思，后来是我的二姐发现屁股上的血，叫我怎样用布条包住，二姐比我大八岁，她是过来人。二姐也很漂亮，爱唱歌，爸妈给她物色了一个邻村的木匠，在冬日的一天，用一辆自行车将她载走了。那时候的自行车抵得上现在的“宝马”、“奔驰”，二姐因为聪明漂亮嫁了一个好男人。</p><p class="ql-block">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有一个意中人，那就是生产队的会计贵福，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算盘珠子打得潇洒，写的一手好字，关键是个子高、白净，文文雅雅，他对我十分尊重，从来没有因为我是聋哑人而轻慢。当然，我也看得出来，他喜欢看我的身子。</p><p class="ql-block">长年累月的干活，我的皮肤并没有变成黝黑，依然十分白皙光滑，二十岁的我，身材窈窕，特别是一双丰乳令我格外羞愧，每次外出劳动，我尽可能穿的宽松点，尽量不显山露水，但这依然不能如愿，特别是在夏天更令我尴尬。我知道有许多男人在盯着我看，包括一些年龄大的已婚男人。</p><p class="ql-block">干活时，我遇到贵福都会回避他的目光，同时又不自觉地脸红，有时候看到他从田堘上走来，我会顾意躲着往另一条小路走。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时候会感到奇怪，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一旦一个女人爱上男人，就会刻骨铭心，永世不忘。我这份心意，他不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因为我是个残疾人，自卑又时时袭上心头，不敢对他有非份之想。终于，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为妻，虽然她没有我漂亮，可她是一个健全人呐！</p><p class="ql-block">到了二十二岁，母亲给我物色对象，托媒人推销，可人家都嫌弃我是个聋哑人。在我的择偶世界里，只剩下两类人，一类是残疾人，抱团取暖，另一类是家庭成份不好娶不上媳妇的，即地富反坏右子女，最终，有个富农的儿子看中了我，他个子矮小，老老实实，我只得认命。</p><p class="ql-block">结婚那天，没有什么仪式，简简单单，也没有什么人给我祝福。他家在一个山村，风景倒是很好，只是田地不多，家里只有一间半房子。房子的下面有口小池塘，清澈见底，我很喜欢。丈夫名叫杨嘉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嫁过来的时候，己经分田到户了。他种了许多橘子，起初价格还可以，但种的人多了，橘子就不值钱了。我们夫妻俩拚命干活，维持着基本的生活。看得出来，他是有点嫌弃我这个哑巴的。</p><p class="ql-block">因为自卑，我很少走亲访友。看到别人出去做生意赚钱，外出打工赚钱，我只能在家里干点手工活，赚点钱补贴家用。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十分万幸，一男一女，健康可爱。仿佛因为贫穷，他们都特别懂事，读书成绩也不错。有一次儿子开家长会，杨嘉良出去了不在家，儿子拉着我进了教室，可我一句都听不懂啊！我这是第一次进学校！</p><p class="ql-block">我与其他家长一道，坐在下面听，班主任在介绍情况。突然，班主任面对微笑看着我，其他家长也在看着我，并且热烈鼓掌起来！我有点看出来，可能是班主任表扬了我儿子，大家都羡慕我。回家的路上，儿子挽着我的手，并用手势与我交流，他说，他因为各方面很棒，被评为全校优秀团员，大家向我表示祝贺！我的内心感到无比自豪！</p><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们村因为风景好，来游玩的人很多，我们开了家民宿，生意不错，我尽量用手语与客人交流，丈夫嘉良热情迎来送往。不用说，我还烧了一手好菜，客人们吃了之后都翘翘大姆指，我十分高兴。儿子的智商情商都很高，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年薪不菲。娶了个媳妇也很漂亮，现在我的孙子都已经上初中了。女儿出嫁了，她在城里做生意，家里条件也不错。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十分幸福。</p><p class="ql-block">以前我有点怨恨我的父母，现在没了一点恨意，每年的初一、清明、冬至，我都会上坟看看父母，燃上三柱香，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我现在一切都好，请勿挂念！</p><p class="ql-block">我这辈子，注定要在平凡中度过，我的生命中虽然缺少了悦耳的声音，但毕竟我有双明亮的眼睛，灵活的双手，健步如飞的脚步，让我在这个美丽的地球上，任意行走。</p><p class="ql-block">感谢父母，感谢丈夫，感谢儿子和女儿，让我在多彩的世界感受生活，感受一切！</p><p class="ql-block">【2025年4月25日于义乌银河湾，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