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有光》

南来信儿

《谷底有光》

人啊，如走蜿蜒山路，总有那一天，脚步会陷进泥泞。

起初，只是鞋尖沾了湿气，后来，是整条裤管都浸透了。

那种下坠，往往毫无征兆。

可能是深夜一通电话，也可能是一封盖着红章的邮件，或者是体检表上某个异常的数字。

我的下坠始于一方砚台。在网上旁听的第一年，老师看着我的习作摇头：“山水不是描出来的，是养出来的。”

那夜我翻出许多作废的稿件，铺在地板上，墨色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一片干涸的池塘。

此后一年里，傍晚的露台总亮着灯，宣纸堆里混着止血贴。线描练到手指发麻，才懂得何为“飞燕掠水”。

最绝望时撕碎的画稿，后来又被自己悄悄粘好，总觉得那撕痕多像枯枝，又添了几只八哥就成了真正的中国画。

低谷里的时间会变形。晨光变得粘稠，暮色来得急迫。

你数着日历，却发现日子像受潮的纸巾，一页页黏连成团。

手机里朋友们的欢宴照片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电梯里邻居的寒暄突然需要欠强应对。

直到某个冬夜，我第五次临摹《溪山行旅图》。冻僵的手腕突然有了记忆，毛笔在宣纸上自行游走，墨分五色竟自然晕开。那些反复失败的雨点皴、刮铁皴，此刻像老友般默契。完成时东方既白，发现昨夜废纸篓里挣扎的雏雀，正啄食我抖落的粗良饼屑。原来郭熙说的“身即山川而取之”，要先把骨头碾成墨。

但泥土深处藏着秘密。当你在某个失眠的凌晨，发现窗台上枯萎的绿萝抽出新芽；当面馆的老板记住你总爱水破蛋清汤的口味；当图书馆角落那本被翻旧的诗集里，铅笔批注与你心跳同频，那些细小的光点开始聚集，像萤火虫在暗处悄然列队。

最奇妙的转变在于视角。站在低处仰望星空，反而看清了每颗星的坐标。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骄傲，如今显露出陶器般的脆弱质地；而某些被忽视的温柔，却在阴影里莹莹发亮。你开始理解，为什么古人把“谷“字写得像两山间的溪流，原来最低处自有活水经过。

现在我的画案常堆着许多“失败之作”。某一天看到那幅歪斜的兰草，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旧报纸上临摹的《八十七神仙卷》，墨汁透过纸背染花了楼下晾晒的被单。如今那户人家阳台上，常年摆着我每次补画的"道歉图"，最新一幅是雨中芭蕉，叶脉里藏着他们女儿的小名。

有一天我系鞋带时，突然发现膝盖不再咯吱作响。衣领上的樟脑味不知何时已被阳光取代。走出低谷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突围，更像苔藓缓慢爬过石壁，在无人见证的寂静里，完成对生命的重新定义。

新的生活是无比阳光灿烂的日子，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顾总结昨日的作品，然后又想在今天发现些什么美的东西，从旅游到摄影，从照片到诗歌，实在空的没事，就用画画来打发时间。一张照片、一首小诗，还有一滴墨、一枚章，都是生活的乐趣，乐在其中。



“养”，关乎笔墨的养、色气的养，还有养拙、养纸和养画一系列完整的过程，从审美到生涩笔法，达到对艺术质朴趣味的追求，从而实现“墨”的骨化，人生就有不一样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