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少年时代起,我便爱读书,并萌生藏书情结,当时主要集“小人书”即连环画,极少的零用钱都被积集用于购买“小人书”,后来家从乡镇迁至县城时,我已经在县城工作,仍不忘把自己收藏的“小人书”放置一特制小木箱带进城里。后来读到刘禹锡“童心便有爱书癖,手指今余把笔痕”的诗句,颇有同感之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是贫穷的年代,也是书荒的年代。除了“小人书”,其他方面的书籍我收藏数量极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2年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初版的郭沫若《李白与杜甫》和港版《水浒传》算是当时我最为珍视的书了。那套《水浒传》是香港亲戚送我的,书的封面为彩色的武松打虎图案,并印有香港某出版社的名称。当时是极左年代,我怕香港这两个字惹来不必要的政治麻烦,用钢笔画上草丛把出版社的名称覆盖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一直爱书,一直喜欢读书、买书和藏书,一直坚信书中自有好时光,常常“长醉书香不愿醒”,恍惚间,韶华已去,两鬓斑白,自己竟然成了一条“老书虫”。然而老也不可哀,只要有书读,生活就还有乐趣,人生就还充实,世界就依然美好,“书虫”就依然歌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并非依附风雅,亦非刻意营造所谓书香之家,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从年少开始,我就对文字及与文字相关的一切事物充满兴趣,对以文字为载体的书籍有一种痴迷情结。我很享受氤氲的书香,很喜欢一室缥缃的感觉。对我而言,阅读是一种情趣,一种享受,也是一种习惯,久而久之,便成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鲁迅先生曾经如此描绘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这种情形往往也是我的阅读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阅读兴趣比较宽泛,读的书比较杂,属于“杂食动物”。各种书籍我都会有所涉猎,但文学、典籍、历史、政治、经济、艺术、人物传记的书会读得更多些。读书有时会有阅读计划,有时则即兴阅读;有时会在一个时期集中阅读某类书籍,有时又会同时交叉阅读不同类的书。我还十分关注当下的书籍出版、销售、评价及图书打折情况,以掌握书讯,精准购书。为此,我成为《中华读书报》长期的忠实订户,还在一段时间订阅过《文汇读书周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买得最多、读得最常、集得也比较多的是各类散文、随笔书籍,尤其是国内几家出版社每年推出的年度散文、随笔选集,大体上应该是披沙拣金、取精用宏的成果,富含思想文化和精神情感的因子,不乏或磅礴或深邃或优雅或温暖或锦绣或质朴的好文章,可以一册在手,尽览全年创作精华,我是每年必收,每见必买,尽管其中一些篇章难免为各种版本重复收集,我仍照买不误。我也有自己喜欢的散文、随笔作家,如内地的余秋雨、祝勇、王充闾、梁衡、卞毓方、南帆、李元洛、王开林、李国文、鲍鹏山、韩少功、韩小蕙、周晓枫、毛尖、刘亮程等(这份名单几乎是内地散文、随笔一线作家最精锐部分),台港的余光中、王鼎钧、董桥等,他们的创作我一直都在关注,他们每有新作新书面世,我必会读其文,买其书。国内每年散文、随笔的优秀之作我似无遗珠之憾,这也许是我在私人阅读史上唯一有些自信自矜之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自知作为“文革”年代度过中学时光的人,国学基础既浅且薄,需要自己长期乃至一辈子补课与提升,而且只能将勤补拙,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我虽无一个完整的国学阅读计划,但阅读的基本路向大体如此。通常学习国学,我会先读文白对照的典籍,回头再读纯原文的典籍,然后读典籍的校、注、评本及解读著作,以克服阅读障碍,渐渐实现与典籍作者的心智对接。除了《易经》可能是自己今生只能敬畏而无缘于心神之外,其它典籍似乎都有缘份。由此我对国学典籍兴趣愈浓,似乎慢慢地也能够体会到“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贴,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除古今绝艺,置我山窗”(清代邓石如书斋联下联语)的那种情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诸类书籍中,我对经济类书籍产生兴趣较迟,后来读政治经济学专业的研究生,才开始接触经济方面的理论与书籍。原以为经济学那些艰深晦涩的学术词语,令人费解的图表和方程式,会把这方面零起点的自己吓倒,没想到自己反而被经济学所吸引,对经济学及有关经济的思想、历史、事件、预测的著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自己后来从事的工作关涉经济事务,于是结合履职的需要,购买和阅读了大量的经济类书籍。这也是自己起初未曾预料到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闲书我也是喜欢读的,无论是不闲还是有闲的时候我都会读一读。所谓闲书,可能各有所见、各有所爱,于我而言,凡不致于“一篇读罢头飞雪”“掩卷仰天长叹息”的书,即可以轻松阅读、愉悦心情之书,就是闲书。游记、尺牍、笔记、序跋、杂言之类的文字,每每烟霞满纸,充满趣味,为我所喜;美食、风土、志异、寓言、幽默之类的小品,往往人间烟火,飘逸人生快意,亦为我所爱;绘本、书法、摄影、影评、音乐之类的书籍,常常各有魅力,养眼养心,同样为我所好。如美食之书,我最为喜欢的是香港蔡澜、台湾焦桐两位美食家的书,他们的性情文字与人生态度都令我羡慕与向往,尤其是焦桐的那本《暴吃江湖》简直是美食情书,我甚至产生有生之年若能与蔡澜、焦桐两位先生吃一顿饭该有多好的念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读书既要有兴趣,也要有勇气与毅力。早年读到杜甫的诗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时,感到极为吃惊,认为万卷书是天文数,人穷其一生是无法读完的,诗圣是在吹牛,而且是超级吹牛。后来才发现,古书的一卷与今书的一卷是不同的概念,古时的一部《全唐诗》九百卷,现在印出的篇幅仅十五册;《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现在印出的文白对照版才五、六卷册;司马迁的《史记》一百三十卷,现在印出的三家注版仅四册;苏辙的《龙川略志》十卷,现在原文加上译注印出才是薄薄一小本(篇幅不足170页);而今篇幅仅一卷的《古文观止》,在古代就算十二卷。原来古代一卷书的篇幅相当于现在出版物的一章而已,古代的万卷书其实并不多,没有那么吓人。据说古时读过百来本书的人已经算博学之士了。如此算来,我虽然离“下笔如有神”的境界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几十年来的阅读量,按照杜甫的要求恐怕也不会相差太远。此话就当聊以自慰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期以来我读书不止,购书不断,迄今为止到底积聚有多少书,我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从未统计过。只能说日积月累,已略有可观。若问我这么多书能读完吗?回答肯定是读不完,不可能也不必要都读完,毕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的阅读有通读、选读、深读、浅读、备读等五种:通读即对全书至少通读一遍,把书读完,对一本书形成整体印象;选读即在一本书或一套书中选择感兴趣的内容阅读,或为写作参考阅读书中的部分内容;深读是在通读的基础上加以精读与重温,以力求体会书之要义;浅读即余光中先生所说的略读,稍作翻阅,犹如人际初交时的点头浅笑,虽然未免匆促,却有可能成为与一本书结缘的开始;备读是等待机会阅读或为写作时而参阅查阅。当然,按照培根将阅读分为品赏、呑咽、细嚼和消化三种的分类,也不无道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有些书是为版本、版式、装祯、插图、收藏、馈赠而买,甚至重复买。有些书则是为纪念某个作者、某位人物、某个日子或事件而买,如我今年3月得知李敖先生辞世,便买了一本《李敖自传》;今年10月获悉金庸先生过世,则网购了《重读金庸》和《剑桥简倚天屠龙史》各一本,均作纪念之意。我从来没有想过、也远远不够格做什么藏书家,更不了解藏书家们诸如真、古、精、稀、新、廉、秘等等藏书要诀,也从来没有去寻找什么秘本与珍籍,我只是一名很普通的聚书者,购书与读书都很纯粹,未作他想,多自随兴,出于喜欢,也止于喜欢。互相赠书也是一件乐事。我有自己的书友但不多,其中一位是骨灰级书友,我们常常结伴访书购书,分享读书体会,并互相赠书,当然还是他赠予我的书为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尤为赞赏老诗人公刘先生说的一番话:“从数以千计的汉语词汇中间,倘要我挑选一个最珍爱的名词,我将毫不犹豫地拈取‘书香’二字。”对我而言,书香的吸引力是无法抗拒的,即使是在我还是忙碌一族的漫长岁月里,我都把业余时间的大部分用以亲近书香,沉潜书香,享受书香。即使出差在外,甚至住院检查治疗,我也不会忘记带上自己的书。每每买到新书回家,独坐书斋,翻阅新书的时刻,书香扑鼻而来,沁入肺腑,那种纸醉书迷的陶醉感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和形容的。古人以雪夜闭门读书尤其是读禁书为快事,以夜为幕,以雪为障,绝一切打扰,断任何杂念,自闭于书斋,沉溺于阅读,而如痴如醉。我生活地属南方,并无雪趣,但常有雨夜时空,此时亦是闭门读书的最佳时刻,我往往沉醉于“夜来风雨声,读书知多少”的意境之中。对我来说,雨夜读书乃是“天下第一等乐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读书人与藏书者的爱书情结到达极致,就会人书不分、物我两忘,这是一般人难以完全体会的。大英图书馆第一任古籍保存部主任尼古拉斯.巴克说过:“有人问我‘你藏书吗?’我总是说,‘不,书藏我。’”人书两相蔵就是爱书情结的极至境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阅读成为自己生活不可乏缺的一部分时,阅读便成为一件很日常、很自然的事情,但细想一下,其实每一次阅读似乎都是神圣的,难忘的,除非偶尔读到的是不入流的读物。因为书籍“能把辽阔的空间和漫长的时间浇灌给你,能把一切高贵生命早已飘散的信号传递给你,能把无数的智慧和美好对比着愚昧和丑陋一起呈现给你(余秋雨语)。”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似乎真正理解了“书架是人生的目录”这句西谚,阅读便从自己生活的日常变成一种生命的仪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