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刘靖安

巴河镇的余朝，有个外号，叫胆小鬼。

从小到大，余朝都过得小心谨慎，颤颤惊惊。用街坊邻居的话说，他虽然是男人，但从没站起撒过一回尿。这话，对余朝来说，根本没什么打击力度，他只是一笑了之，该做啥还做啥。余朝家有一间门面，做副食生意，尽管有他女人操持，但生意并不好，一年下来，节余也就那么三五千元。

有一次，余朝看铺子，两个年轻人进门，要了一条烟，一瓶酒，钱都不付，转身就走。余朝小心地甩开步子，跟在他们身后，低声说，你们还没给钱呢！其中一个停下来，恶狠狠地说，我们没钱给，你再跟在后面，我叫你爬着回去。余朝站住了，他看了一眼对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幸好，余朝的父亲追出来，舞着一把菜刀，硬是从另一个手里把东西抢了回来。

回到店里，父亲站在屋中间。他的面前，个子仅有一米五的余朝，矮矮地杵在地上。

父亲说，余朝，像个男人，有点血性好不好?

余朝说，我本来就是男人。

父亲说，好，你是男人，那你出去打一架，我看看。

这话，余朝听得多了。每听一次，他就不要命似的躲。这次，他躲进了柜台里。看着余朝的熊样，父亲无可奈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父亲又说，你这个性格，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父亲的脸上，笼上了一层忧郁。

余朝不以为然。余朝想，自己活了四十来岁，虽然受了些欺侮，但那都是小事，说吃大亏，言过其实了。

可是，没过多久，余朝父亲的话，就应验了。

这天，是个赶集的日子。余朝家的生意很好，女人一个人忙不过来，他父亲还在旁边帮着打下手。小李走进店来，买了一包烟， 打开，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问余朝，我一会进城，你们去进货不？平时，镇上的生意人，都是联合起来，租小李的车，进城进货。

我问问她。余朝边说，边走到了女人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货架，说，要进，但是，钱可能不够。

你忙，我去取点吧。余朝自告奋勇地说。以前，存钱、取钱的事儿，余朝很少沾边，不为别的，女人和他的父亲都不放的心。现在，余朝成了闲人，他很想做点什么，表现表现。

你行？女人还是不放心。

行。余朝挺了挺胸膛，努力做出一副男子汉的样子。

好吧，取三千就够啊。女人风一样跑进里屋，拿出一个存折，塞进了余朝的手心。

镇东头，有一家建设银行。

余朝取了钱，刚刚走出银行，来到大街上，他从过往的人流中，发现情形有些不对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脸上长着一颗黑痣， 目露凶光，朝他迎面而来。余朝还发现，中年男人的神管里，藏者一把刀子，刀尖露出来，在阳光下闪出一缕一缕的寒气。

难道，他要抢我的钱吗？这个念头，让余朝不禁打了个冷颤。

余朝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中年男人走到余朝面前，也停了脚步。余朝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就不敢再看了。余朝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其实，余朝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有一个男人也站住了，在和熟人说话。中年男人没有看他，面是越过他的头顶，看看他身后的男人。

不经意间，余朝又看见，中年男人袖管里的刀子，悄悄滑了出来。

别，别……余朝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要钱吗？给，拿去吧。余朝把裤兜里的钱掏出来，递了出去。中年男人怔了怔，接着就一把抓到手里，胡乱地塞进了口袋。

中年男人从余朝身边过去了。

余朝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没走多远，余朝就听见了背后一阵喧闹声。接着，就有人喊，杀人了。人们风一样刮了过去。余朝从来不看热闹，他只淡淡地看了几眼，回家去了。傍晚时分，他听说，有人被捅成了重伤，送进了县医院。行凶的人逃了，没抓到。后来，余朝又听说，被捅的人救活了，凶犯也落网了，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长着一颗黑痣。

我看，这个男人，就是抢你钱的人。余朝的父亲说。

那天，余朝把钱给了中年男人，他又撒不来谎，只好回家一老一实把经过全说了。俗话说，蚀财免灾。他的女人和父亲责怪了他几句，就不了了之。现在，听说凶犯脸上也有一颗黑痣，就对上了号。

也许是吧。余朝说得模棱两可。

不行，我们得去把钱要回来，即使要不回来，也要指证他，多判他几年。父亲又说。

父亲说完，就进屋换衣服，马上要进城了。

余朝跟在父亲身后，对父亲说，算了，别进城了。

你是胆小鬼，我不是。父亲气冲冲地说。

那钱，是我主动送给他的，应该不算抢吧。余朝说，算了，现在就够他受的了，何必雪上加霜呢?

你呀。父亲一屁股坐在床上，无话可说。

不知怎么的，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不几天就飞遍了镇上的各个角落。一时之间，余朝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

余朝的外号，被人们叫得更加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