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花事

悠悠

作者/悠悠

美篇号/65818288

　　四月的风推开柴门时，院墙上的蔷薇正把日子酿成甜酒。我蹲在竹椅上给花盆松土，忽闻细微的簌簌声，抬头便见粉白的花瓣正顺着青瓦往下滚，在墙根的苔藓上洇开一片温柔的涟漪。

　　这堵青砖墙是退休那年砌的。老伴嫌铁栅栏太冷清，执意要砌成老式的模样，砖块是从旧宅拆来的，带着岁月磨出的包浆。起初我只在墙根种了几株爬山虎，看它们掌心大的叶子慢慢爬满砖缝，谁知道开春时，隔壁张婶端来个粗陶盆，说盆里是她嫁接的蔷薇苗，“这品种叫‘粉团’，开花时能把墙染成云霞。”

果然如张婶所言，第二年立夏刚过，藤蔓就顺着墙缝钻出了头。起初只是零星几朵，像害羞的小姑娘躲在叶间，直到某个深夜突降春雨，次日清晨我推门一看，好家伙，整面墙都被花朵攻占了。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最外层泛着淡淡的金，像是阳光吻过的痕迹，花蕊凝着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路过的邻居总忍不住停下脚步，“老李头，你家墙成了画儿啦！”

　　我每日最惬意的时光，便是坐在墙下的石凳上喝茶。茶杯是儿子寄来的粗陶杯，盛着去年采的桂花茶，茶香混着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钻。蔷薇的枝条很是调皮，总爱越过墙头，在邻家的晾衣绳上荡秋千，偶尔还会勾住小姑娘的发辫，惹得她们笑着跑开，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隔壁王大爷常来串门，我俩就着这满墙的花，下几盘象棋，落子声惊飞了在花枝间打盹的麻雀。

　　前几日给花施肥，发现藤蔓里竟藏着个鸟窝。浅褐色的草窝安安稳稳卡在砖缝里，里面卧着三枚淡蓝色的蛋，像三颗被露水打湿的宝石。我连忙放轻手脚，从此绕道给花浇水，生怕惊了这一家子。每天清晨，总能看见雌鸟衔着虫子飞来，翅膀掠过花瓣时，会有几片粉白轻轻飘落，掉在窝边，像是给鸟蛋织了条柔软的毯子。

暮色四合时，围墙花又有了别样的风情。夕阳把花瓣染成蜜色，晚风掠过，花影在地上摇晃，像是谁在偷偷抖开一床碎金被子。我搬来竹床放在墙下，老伴端来切好的西瓜，我们就着月光吃瓜，看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花枝间穿梭。远处传来归巢的鸟鸣，围墙花在微风里轻轻颔首，仿佛在和这美好的一天告别。

　　有人问我退休后闷不闷，我指着这满墙的花笑而不语。它们哪里是花，分明是岁月写给凡人的诗，是时光酿给生活的蜜。每一片花瓣上，都停着光阴的脚步，每一缕花香里，都藏着日子的温情。当蔷薇爬满围墙时，我忽然懂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守着一墙花开，看尽人间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