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品读24，周书·无逸

元梦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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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74580874

《周书·无逸》是周公归政周成王时所作的训诫文告，核心在于劝勉君主不可贪图安逸享乐，需体察民生疾苦 。文中以殷商明君中宗、高宗、祖甲和周文王为例，强调勤政恤民的重要性，指出君主若沉溺逸乐则国运短促 。周公提出“先知稼穑之艰难”的理念，要求统治者深入民间、敬畏天命，并以周文王“自朝至昃不暇食”的勤勉为典范 。全文通过对比殷周兴衰，警示成王以史为鉴，修德保民，体现了“敬天法祖”的治国思想 。

【原文】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穡之艰难， 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注释】

无逸:不要。逸，逸乐，这里指纵酒、淫乐、嬉游、田猎等。 在该篇中，周公指出做君王的，不可沉迷于逸乐，要时时刻刻把民众的疾苦放在心上。 君子:指人君，即天子。 小人:普通老百姓。依:艰难。 谚:粗野不恭，放肆地。 诞:荒诞。

【译文】

周公说:“唉！人君在位，不应该贪图安逸享受，应该先了解耕种收获的艰难，这样，就算处在安逸的环境中，也会知道普通民众的劳苦。看看那些老百姓，他们的父母辛勤劳耕，辛苦收获，儿子却不知道耕种收获的艰难，而是贪图享受，还说一些荒诞粗鄙的话，甚至还鄙视地对父母说:‘上了年纪的人，无知无识，什么也不懂。

【原文】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 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注释】

中宗:祖乙，汤的六世孙。 寅:尊敬。严恭，指外貌端庄。寅畏，指内心敬畏。 自度:用法律检视自身。 享国:指作君王。 高宗:武丁。 亮阴:听而不言。 小大:老百姓和臣。 祖甲:武丁之子。 不义:指不符合立长之意。旧为小人:指未即位之时。

【译文】

周公说:“唉！我听说，过去殷王中宗，严肃庄重，小心翼翼， 心存敬畏，以天命为标准来严格衡量自己，治理民众谨慎敬畏，从不敢荒废政务而贪图安乐。所以中宗享有王位七十五年。到了高宗，做太子时，长期在外服役，了解民间疾苦。等到他即位后，三年守丧期间，从不轻易说话。正因为轻易不言，所以在偶尔谈及国事时，都深得大臣们的拥护。他不敢荒废政事，贪图享受，因此殷国太平安宁，被治理得非常好，以致民众和大小官员，都没有人抱怨。因此，高宗执政达五十九年。到了祖甲，他认为代兄为王不合道义，便作为平民长期隐居在民间。等到他做了国王，他了解民众的疾苦，因而施惠于民，能够保护百姓，甚至从不敢轻慢那些鳏寡孤独、无依无靠的人。因此，祖甲执政达三十三年。自此以后，在位为王者就生于安乐，长于安乐，不知耕种收获之艰难， 不了解小民的劳苦，只是追求过度的享乐。自此以后，在位的殷王没有能够长寿的了。他们执政的时间，有的十年，有的七八年，有的五六年，有的三四年。”

《周书·无逸》中这两段文字是周公对成王的训诫，核心在于阐释“勤政恤民”的治国理念。以下从主题思想、论证手法、历史对比、语言特色和现实意义五个方面进行赏析：

一、主题思想：以“无逸”为治国之本

周公开篇以“君子所，其无逸”点明核心，强调统治者不可沉迷安逸享乐，需“先知稼穑之艰难”，方能理解民众疾苦（“知小人之依”） 。此句既是全文纲领，也揭示了农耕文明下“民本”思想的根基——统治者的合法性源于对民生疾苦的体察与责任担当 。

二、论证手法：正反对比与历史镜鉴

·殷商贤君典范

周公列举殷中宗、高宗、祖甲三位明君事迹：

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以敬畏之心治国，享国75年；

高宗“旧劳于外”而深知民间疾苦，执政后“三年不言”以慎思，享国59年；

祖甲因“旧为小人”而能“保惠庶民”，享国33年 。

三人共同点在于亲历劳苦、克制私欲、敬畏天命，形成勤政的正面标杆。

·后世昏君教训

对比“自时厥后”的君主“生则逸”，沉溺享乐而“罔或克寿”，统治仅数年即亡。这种正反对比强化了“逸豫亡身”的历史规律 。

三、历史叙事：以史为鉴的深层逻辑

周公通过殷商兴衰史，构建了一套因果链条：

·知艰难 → 恤民 → 国运长

·逸乐 → 失民 → 国运短

例如祖甲因早年流落民间（“旧为小人”），执政后能“不敢侮鳏寡”，而后期君主生于深宫则“惟耽乐之从” 。这种叙事将个人经历与治国能力直接关联，凸显“实践出真知”的政治智慧。

四、语言特色：情感与理性的交织

·感叹词强化警示

连用“呜呼”发端，既表达痛心疾首之情，又形成段落间的节奏感，如“呜呼！我闻曰……”（原文两处） ，使训诫更具感染力。

·排比与数据增强说服力

享国年限的精确列举（如“七十有五年”“五十有九年”）以具体数据佐证论点；

昏君统治时长的递减排列（“或十年，或七八年……”）形成排比，暗示国运衰微的必然性 。

五、现实意义：超越时代的执政启示

·民本思想的源头

周公将“稼穑”视为治国根基，要求统治者“怀保小民，惠鲜鳏寡”（周文王例），这成为后世“民为邦本”思想的先声 。

·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

文中反复强调“不敢荒宁”，与《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脉相承，警示执政者需常怀敬畏 。

·自我约束的执政伦理

提出“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反对权力滥用，与现代“克己奉公”的廉政理念相通 。

总之，这两段训诫不仅是周初政治经验的总结，更构建了中国传统政治哲学的核心框架。其以史为鉴的论证方式、民本导向的价值取向，以及“生于忧患”的危机意识，至今仍为治国理政提供深刻启示。正如文末所言：“嗣王其监于兹！”——历史之镜，照见的不仅是过去，更是未来 。

【原文】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注释】

抑:谦虚。太王:古公亶父。王季，古公亶父的小儿子，周文王的父亲，即季历。 卑服:穿着简朴。 康功:安民。田功:农事。 徽:美。懿:美好。 怀保小民:使百姓安乐。 遑:闲暇。 中身:指人到中年。

【译文】

周公说:“唉！只有我们周的太王、王季做起事来能够谦虚谨慎。文王曾穿着极为简朴的衣服，从事卑贱的劳作，如整修道路、耕种田地等。他心地善良，态度平易近人，使老百姓安居乐业，并尤为关切孤独无依的人。为了使万民和谐安乐的生活，从早晨到中午甚至到下午，他都忙得没有功夫吃饭。文王不敢耽于游猎玩乐，使臣服的诸侯只按正税缴纳赋税。文王在中年接受天命成为诸侯，执政达五十年。”

【原文】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 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注释】

淫:过度。 皇:暇，这里指宽解。 攸训:所顺。训，法。 攸若:所善。 丕则:于是。愆:过错。 受:纣王名。 酗(xu)于酒德:纵酒的凶德。

【译文】

周公说:“唉！从今以后即位的君王，可不要过度沉溺于观赏、逸乐、游嬉和田猎之中，对老百姓只收正额的贡赋。更不要自我安慰说:‘只是今天纵情享乐。’这样，就不是老百姓所效法的榜样了，也不是顺从天意了，这样做的人，就有大罪过了。所以， 不要像殷王纣那样迷惑昏乱，把酗酒作为美德啊！”

【原文】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 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注释】

胥:互相。 诅祝:诅，请神加祸于人叫诅。祝，以言告神。

【译文】

周公说:“唉！我听说:‘古时候的人还能互相训诫、劝导，互维持爱护，互相教诲，老百姓没有互相欺骗诈惑的。’如果不听些话，在下的官员就会互相效仿，就会变乱先王的政治法度， 至于大大小小的法令。老百姓无所适从，心中便会产生反抗怨限的情绪，口中便会发出诅咒。”

【原文】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 弦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涛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注释】

迪:指导。迪哲:十分明智。 皇:大。 允:诚，确实。 绰:大。 怨有:即怨尤，怨恨。 丛:聚集。

【译文】

周公说:“唉！从殷中宗，到高宗，到祖甲，到我们的周文王， 这四人是圣明的君主。有人告诉他们:‘老百姓在怨恨你，在辱骂你。’他们对自己的行为便更加谨慎。他们有了过错，便毫不隐瞒地说:‘这是我的过错。'确实是这样，他们不但不会恼怒，而且很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以便了解自己在政治上的得失。如果不听从这些话，有人就会互相欺诈造假。如果有人告诉你:‘老百姓在怨恨你咒骂你。’你应当认真思考这些话。可是，如果你这样执政: 不把法度放在心上，不扩大自己的胸怀，乱处罚无罪的人，妄杀无辜的人。这样，必然会导致民怨沸腾，人们便会把愤怒的情绪发泄在你的身上。”

【原文】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注释】

监:通“鉴”，鉴戒。

【译文】

周公说:“唉！王啊，你可要把这些话作为鉴戒啊！”

一、核心思想：以“无逸”为治国之本

周公通过训诫成王，提出统治者不可沉溺享乐（“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需以周文王为典范，践行勤政爱民之道。核心逻辑可概括为：

知民艰 → 勤政恤民 → 国运长

·文王典范：文王“卑服”（穿粗衣）、“即康功田功”（亲事农耕）、“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终日勤政），体现统治者需与民同劳、节制私欲 。

·民本思想：“怀保小民，惠鲜鳏寡”强调关怀弱势群体，与《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一脉相承，是早期民本思想的体现 。

·天命与责任：统治者需“天命自度”（以天命约束自身），“皇自敬德”（敬畏德行），将政治合法性与民生福祉绑定 。

二、论证手法：历史镜鉴与正反对比

1.殷周明君典范

·殷中宗“严恭寅畏，治民祗惧”，享国75年；

·殷高宗“亮阴三年不言”，勤政慎思，享国59年；

·殷祖甲“旧为小人”，体察民瘼，享国33年；

·周文王“用咸和万民”，终成五十年盛世 。

四人共同点在于：亲历劳苦、克制逸乐、敬畏天命，形成“无逸”的正面标杆。

2.反面警示与因果链条

·后世殷王“生则逸，惟耽乐之从”，享国短至三四年，揭示“逸豫亡身”的必然性 。

·民怨处理对比：明君闻怨自省（“朕之愆允若时”），昏君“乱罚无罪，杀无辜”，终致“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

三、语言特色：情感张力与修辞艺术

1.感叹词的运用

连用七次“呜呼”，既强化训诫的沉痛感，又形成段落节奏，如“呜呼！嗣王其监于兹！”将警示推向高潮 。

2.排比与递进

·享国年限的精确列举（如“七十有五年”“五十年”）以数据增强说服力；

·昏君统治时长的递减排列（“或十年，或七八年……”）暗示国运衰微的不可逆 。

3.对话体与训诂风格

采用“周公曰”的对话形式，模拟君臣对谈场景，使训诫更具现场感；古语如“亮阴”“徽柔懿恭”保留《尚书》的庄重古奥 。

四、历史影响与现实启示

1.对周代政治的塑造

成王、康王践行“无逸”思想，开创“成康之治”，奠定西周八百年基业 。

2.后世统治者的镜鉴

·汉光武帝以“知稼穑之艰难”自省，轻徭薄赋；

·康熙帝手书《无逸》悬于殿内，警示奢靡 。

3.现代启示

·执政伦理：强调“权力约束”与“民生关怀”，与当代“以人民为中心”理念相通；

·危机意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警示，适用于个人修身与组织管理 。

五、争议与学术价值

1.成书年代争议

宋代胡宏、现代学者张西堂质疑其文字风格与西周初年文献不符，推测或成于春秋 。

2.思想进步性

·突破殷商“天命神权”观念，将统治合法性部分建立在民生关怀上；

·提出“自省”机制，为儒家“修齐治平”思想奠基 。

《无逸》不仅是周公对成王的训诫，更构建了中国传统政治哲学的核心框架。其以史为鉴的论证方式、民本导向的价值取向，以及“生于忧患”的危机意识，至今仍为治国理政提供深刻启示。正如文末所言：“嗣王其监于兹！”——历史之镜，照见的不仅是过去，更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