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中的“隐者” 他就是中国科学院植物 所研究员陈明洪

闪电侠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0px;">在都江堰市龙池镇一座偏僻的山上,有一个杜鹃花中的“隐者”,他就是抛妻别子出京门赴青山圆梦的中国科学院植物所研究员陈明洪</b></p><p class="ql-block"> 成都商报记者 余刘文 邓彤 </p><p class="ql-block"> 摄影何彬 题图吴似拉</p><p class="ql-block"> 在大自然遭到人类破坏越来越严重的今天,在许多的植物的种类资源濒临灭绝的时刻,在无数向往绿色的人们频频叹息的当下,我们见到了地处都江堰市的华西亚高山植物园漫山遍野青翠欲滴的浓绿,见到了那里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中国杜鹃园”。</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非常有幸见到了为此呕心沥血奋斗多年的陈明洪先生。他是一个为追求事业忍痛抛妻别子11年的北京科学家,一个左肺被全部切除却终年在高山跋涉的奇人,一个敢把他人拒之门外的“种植园主”一个被记者追逐却屡不露面的山林“归隐者”。题记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出京</b></p><p class="ql-block"> 陈明洪,196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生物系,同年被分至北京中国科学院植物所工作,从事古植物研究,后来被誉为植物学老前辈著名古生物专家俞德浚先生的左右臂,再后来,陈明洪在京娶妻生子,有了一个幸福、美满家庭。对一个普通人而言,事业有达,家庭美满,人生又夫复何来?但陈明洪心中一直有一个梦,埋藏了很久,很久。几十年后,这场梦随着一场家庭分歧终于破土而出了。</p><p class="ql-block"> 1986年岁初,大雪纷飞的都江堰市龙池古镇迎来了一位陌生的远客。但他没有停留,而继续朝15公里外的马桑坪走去。山峦起伏,河水淙淙,雪地上留下了两行弯弯曲曲深深浅浅的脚印。他的呢子风衣和一个跟随的年轻人肩上的古怪行李,引来了古镇人好奇和疑惑的目光。他们是谁?他们要去荒无人烟的马桑坪干啥?</p><p class="ql-block"> 这个穿风衣的中年人就是陈明洪,他在一张十万分之一的中国地图上发现了龙池这块宝地,要在这里建一个亚高山植物园,采集、栽培、保护横断山区的珍稀野生植物,这就是他酝酿了数十春秋的那个陈年老梦。这个大梦凝聚了两代人的睿智深思。还记得,1962年那个骄阳似火的7月,在四川大学师生临别会上,世界著名植物学家方为培教授那一声长长的慨叹:“巴蜀山水天下奇观,自然资源如此丰富,却没有一个护种的植物园,我为此奔走一生,植物园依然没有着落。这可是大事,我辈中人,人人有责啊!”那一天,没有一个人敢接先生的话,大家把头埋得很低很低。</p><p class="ql-block"> 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峦,望着陡峭、狭窄的山路,陈明洪又想起了植物所许多同事的婉言相劝,他们说:“老陈你要去建植物园就得丢掉专业,搞了二十几年的老本行说扔就扔了不难过吗?老陈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建起一个亚高山植物园吗?老陈你要三思而后行啊!”陈明洪的妻子是北京农学院的副教授,她深知丈夫建植物园的意义,但也非常清楚建园的艰难。何况丈夫身体有毛病,左肺全部被切除,怎么对付得了高山缺氧的长年煎熬。她再通情达理也不会赞同丈夫为了一个很渺茫的希望而去拼命。两个舍不得父亲的小女儿更是对他这种“痴心妄想”深感伤心,甚至无理诅咒那张令父亲欣喜若狂的地形图。</p><p class="ql-block"> 在妻子无尽的牵挂担忧和女儿长长的泪水中,陈明洪毅然走出了家门,来到了魂牵梦绕的龙池大山。大山披上了圣洁的雪装迎接这位科学家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建植物园的意义何在?它怎么会引起植物学家如此倾情倾力的关注?</p><p class="ql-block"> 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自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多年间,主要从我国的横断山区引种野生植物。它今天拥有的植物种质资源惊人,其中很多过去从横断山区引种的野生植物在今天的横断山区都绝种了。可以想象,这些植物如果有感情的话,它们一定会为故乡的同类惨遭灭绝的命运而哀痛不已。</p><p class="ql-block"> 与那些堪称国宝的文物极品流失海外的悲剧相比,这些堪称“国粹”的植物远走他乡的历程同样令我们沉重、尴尬。从这里,我们或许能看到植物园的价值,能掂出陈明洪舍家出京的份量。</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创业</b></p><p class="ql-block"> 陈明洪参照着大量文献资料和专家意见,在一张十万分之一的中国地图上从横断山区的北端向南,逐县逐乡地寻觅建园地址,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都江堰市龙池山。这里位于横断山区末梢地带,海拔高度从740米至4200米不等,内有湖泊、沼泽、湿地、洪积流石滩,气候及地形复杂多变,生态环境各异,适合各类植物生长,而且,靠西南重镇——成都。当植物园的地点一旦敲定,陈明洪就只身离京,直奔龙池。由于陈明洪的积极推动,也由于他的精神感人,不久,一个由中国科学院植物所与都江堰市(当时的灌县)联建的“华西亚高山植物园”的建园方案在龙池呯然落地了。植物园以马桑坪和新观山为基地,但当时马桑坪还没有通车,这里离最近的乡级公路还有15公里,海拔2000多米,空气非常湿润。</p><p class="ql-block"> 陈洪明和林业局配给他的助手高举林刚来马桑坪的时候,住在以前劳改队的牲口棚里,三合土的地上长满了齐人高的杂草,墙壁破败不堪,四面通风,除了能遮雨啥也挡不住。晚上睡觉的时候,人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还冻得直哆嗦,只好生火烤被子,烤热烤干了再睡,冷了又再烤,一夜如此反复几次。第二天起床时手按在被子上还能摸一巴掌水。这样几个月下来,人光为对付睡眠问题就瘦了几圈。除了睡眠问题就是伙食问题。吃的都得从15公里外的南岳庙自己背上来,车只通到那,没办法。有一回,连续下了9天大雨,从山下带来的菜吃完了,人又下不了山,得照看树苗,怕被山水冲掉。陈明洪和高举林就窝在山上一连吃了9天的盐水泡饭。吃得脸青发肿,走路时脚都要浮起了。陈明洪不吭声,高举林也不敢吭声。两人每天冒雨培土、捆苗,回来就煮饭,烤被子,做记录。山中9日如地上3年。11年后,高举林告诉我们:“当年和陈教授在一起吃了不少苦,但学了不少东西,我非常看重这段建园之初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11年中,陈明洪除了过年从来没有回过家。植物所给他的2万多元野外津贴也从来没去领过一文一分,所里多次通知他住院检查身体,他也只当耳旁风,过了就忘。</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春节,陈明洪没有回家,把植物园的年轻人都打发走了,一个人在山上过年,兼守园子。他把山里人送给他的腊肉和其它好吃的都留着没动,专在路上等人。他知道,寒冬腊月大雪茫茫还在林子里钻的多半是猎人。陈明洪整天就在路上守着,守着一个就拉话,摆龙门阵,说野生动物越来越少,珍贵了,直说得别人再不好意思去打猎了,然后就拉着“客人”到植物园煮腊肉下酒。酒过三巡,有的猎人就说,以后再不打野生动物了,就是要打,也不敢到陈教授的“地盘”上来了。</p><p class="ql-block"> 陈明洪视植物园为命根子,谁也不得损害园中的植物,哪怕是一花一草,它们都是植物园的工作者从荒林野外一锹一铲采来的,经过园丁们精心呵护而成,凝聚了大家的智慧和心血。</p><p class="ql-block"> 陈明洪为了保护植物园种质资源的完整性,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领导们都非常理解这一点。有一回一位领导来参观植物园,发现了一盆从没见过的野生兰花很漂亮,想要,在得到工作人员的默许后就拿走了。陈明洪回来后发现这盆芍兰不见了,就追问工作人员,并大发脾气。最后,他听完“案情”介绍后,二话不说就下山了。一直追到那位领导家中,硬是把那盆芍兰又要了回来。对此,这位领导不仅没生气,反而感慨万千,盛赞陈教授坚持原则的精神。还有一次,另有一位托关系找到陈明洪,要一株野生杜鹃苗,也被他拒绝了。后来他又去找这位官员批条子要支持。对方二话没说就批了字,还向他道歉,说“你陈教授是绿色使者,你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要求,我们能办到的都要办。”陈教授对这两位领导的风度十分感佩,并以此来告诫那些整天讲关系学的小青年们。</p><p class="ql-block"> 不过,最令植物园的年轻人遗憾的并非陈明洪不给面子,而是为了宝贝级的野芍兰种放弃了一桩大好生意。几年前,陈教授在野外采集了一株罕见的野生芍兰,非常名贵,移植到植物园后,他亲自栽培、浇肥、精心看护,野芍兰长得非常好。日本的一家植物园获悉后出价3万多美金要买走这兜野芍兰。大家都怂恿陈教授卖,但他坚决不卖。他说植物园要的是植物种资源不是美元,野芍兰同样是无价的国宝。</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收获</b></p><p class="ql-block"> 从出京、创业到今天,匆匆11年,光阴如水。华西亚高山植物园从一片杂草丛生之地变成了今天漫山遍野青翠欲滴的浓绿,还有园中之园的那片杜鹃园。走进杜鹃园,过板桥,拾级而上,扑面而来的阵阵花香,满眼的淡绿墨绿,蓬蓬丛丛,杜鹃就像一股绿色的泉水从中间溢出,漫坡辐射而下,隨形就势,在陡峭险峻的向阳坡上,在矮屋的屋顶底下,置身其中,令人有一种天下皆是杜鹃的感觉。有一种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距离和荒谬感。这种感觉对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园长而言,或许更为强烈。建园之初他来过一回,那时他断然否定了陈明洪的想法,说这里不适合引种栽培杜鹃。第二次来的时候当他看见初具规模的杜鹃园,这位园长不禁疑惑地打量着陈明洪,“您是怎么把杜鹃园修起来的?”去年,当他第三次来到这里,数百种杜鹃花开成的灿烂春光令他叹服了,爱丁堡皇家植物园花了100多年时间收集了300多个杜鹃花种,并一直以此享誉世界,成了杜鹃花王国里的“大哥大”。而陈明洪领导的杜鹃园只花了11年就采集了220多个杜鹃花种,占人类迄今为止发现的杜鹃花种总数的四分之一强。爱丁堡皇家植物园目睹中国杜鹃园如此迅速,又怎能不怦然心动以至一再提出联合发展的思路。</p><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植物园还初步建立了拥有5000余盆兰花的大型兰园,引种栽培珍稀濒危植物60多种。植物园先后派出专门人员对川西北、川西南及川西地区进行了十多次野外考察,收集了各类植物种质资源700余种。</p><p class="ql-block"> 随着植物园的迅速发展、壮大,各方好评潮涌而来,中国科学院的有关领导当着9位各地植物园园长的面说:“如果我们的植物园都像华西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前中国植物学会会长,著名植物生理学家潘佩松盛赞华西亚高山植物园是第二个都江堰工程。</p><p class="ql-block"> 日前,龙溪——虹口国家级自然生态保护区的设立又使华西亚高山植物园的如虎添翼,联合国环保署特使玻利娅女士参观了杜鹃园如是写道:“我非常荣幸来到了这个稀有的杜鹃花王国,她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p><p class="ql-block"> 11年光阴荏苒,陈明洪先生的头发花白了,爬山也非常吃力了,妻子来信催问:“植物园已初具规模,后继有人了,你也老了,该回家了吧。”但是,陈先生拄着棍子又踏上了新观山的改造之路。他决定把昔日荒芜的坟山改造成明天的桂花山。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我们:“我一不告老,二不还京,死了就烧把灰撒在这里。”龙溪河啊,你能听见这位科学家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吗?龙池这颗大山的明珠啊,你能映出这位大地赤子心中的那片葱绿吗?我们仿佛听见了诗人千古吟诵: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