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的三个故事 ——选自《一片雪花》 作者:傅玉玲

东方欲晓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片雪花》是傅姐最近出版的文集,将自己的诗词和文稿整理编辑成册。其中三个故事读后令人过目不忘、回味无穷。正如知青作家张晓虎所评论的:我们歌颂知青的抗争和奋斗精神,并不会美化那个狂热的非理性时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将这三篇文章做成美篇呈现给大家。</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i>一、纯情与热血 </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刚到北大荒,人生地不熟,一切都很陌生,带着年轻人的稚嫩,远离了城市文革的枯燥,初到这里,倍感亲切与新鲜,但是,现实很快告诉大家,遥远的边疆并非想象中的浪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连队里紧急集合,连长呼吁:一位老职工,贫下中农,共产党员老陈同志肝病加重,生命垂危,医院通知急需输血,哪位同志愿意献血,请于明天……。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话音未落,刷一下,在场的京津沪哈四五十位知青的手,几乎同时举了起来,全场热血沸腾,无需思考切磋,无需推选研究,大家不约而同地做出决定,明天我们都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陈同志,知青们素不相识,甚至连面都未见过,因为,知青来之前,他早已住院。但是,大家都听说他是这个连队的“前负责人”,“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连队里少有的几个“党员”之一,文革中坚定的“革命派”……,这一连串的头衔已经使我们这些纯真的知青肃然起敬了,知青在城市里,脑海里的灌输的农民形象就是这样,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雷锋、陈永贵式的人物啊,为他献血,那是我们的荣幸啊!于是个个挺身而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一大早,两条标语已经挂在树上:“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向贫下中农献真情”,那时候,还没有“献爱心”一词。一时间,献血成了大家向贫下中农靠近的机会与考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早饭后,大家都急不可耐地云集在一起,把连长团团围住,一个个提高嗓门申述自己的请求,男的、女的,强壮的、娇小的……,均全力以赴表达自己可以入选的条件, 言辞 诚挚动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场的老职工十分惊叹,他们从未见过献血还这样争先恐后,更何况是这些城市的娇男弱女。连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只得强行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作为首批人选,其余的人后备待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被选上的人得了极大的荣誉,高兴的跳起来,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这十几个人出发的情景,那是一尺多厚的雪地,一路上,我们蹦着、跳着、唱着,笑着……,哪像是去献血,倒像是赶赴什么盛会。从连队走半个多小时到了车队,再乘车赶往百十公里之外的双鸭山市医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刚到医院门口,就惊呆了,院门口早就站着许多人了,原来那些献血的后备“大军”已经搭便车、抄近道捷足先登了。医生望着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十分纳闷, 心想整个双鸭山地区也没有如此重量级的人物啊,显然这种阵势,在当时当地不敢说是绝后,但肯定是是空前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有前来献血的知青都是第一次,年龄小的15岁,大的19岁,全是刚刚走出校门的中学生。如果按照现在的献血条文,中学生或者不到18岁的公民都没有献血的义务,而我们这些知青不仅献了,还献得如此踊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经过简单的体检和血型化验,开始抽血了。我还记得,当我把胳膊伸进输血窗口,医生还在询问:“你们究竟为谁献血?”我那时是很骄傲地回答:“一位贫下中农,共产党员。”现在想想,其实是一个概念,一个偶像。抽血时,一些人从小怕血、晕血,他们把眼睛紧闭着,不看针头。鲜血嘀嘀嗒嗒地流出体外,大家还美滋滋的,很怡然。都认为这种行为就是向贫下中农接近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时间,献血好像是一种锤炼,一个向雷锋、焦裕禄等模范人物学习的机会,一次在广阔天地里的脱胎换骨。那些当日未能献成的,或血型不符的知青,过了几天,有的又主动到医院去另作了无偿献血。更有甚者,几位知青在回家探亲之前,还特意到医院献完血,才上火车。因为年小体弱,有的献完血下不来床,被其他知青慢慢扶下来,还有的献完血,当时就感到头很晕,到火车上,马上采取针灸调治,等等,尽管如此,都毫无怨言。这种踊跃,在当时当地绝无仅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年代,献完血后没有任何补贴,没有休息日,仍然上班,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饭菜。我那时只感到对大脑有些刺激,三个夜晚没睡好觉。在我们献血四五天后,有老职工提议:是否应该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于是,食堂才寻来一些鸡蛋,提供我们几人每天一个,连吃几天。对这种特殊的“待遇”,我们还有些不好意思。</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连队知青在脱谷机上意气风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位知青的血浆缓缓注入老陈的体内,老陈得救了,逃离了死亡线,不久竟然奇迹般地出院了,身体也逐渐好转,医生都震惊,他们风趣地说:“大城市的人心诚,感动了上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位常年住院的老病号居然得救出院。知青们高兴的劲儿,大大超过他的家人,奔走相告,不仅为病人高兴,更是为自己献血有效、救人成功而倍感骄傲与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还没等大家从愉悦中平静、从陶醉中跳出,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那特殊年代,什么事都可能被畸形的心态笼罩,献血,这样的壮举也不例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陈不出房门,但消息可不闭塞,他不仅知道谁献的,而且还知道献血者的出身。当他得知献血者有的人出身不好,居然怒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陈家祖祖辈辈都是贫下中农,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地地道道贫下中农血液,现在居然有非本阶级的血液注入体内,“混血”了。对此,他浑身的不自在、不舒服,感到是一种玷污,甚至是一种“亵渎”。于是他愤愤地说:我要知道是这样,宁可死,也不要他们的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慷慨激昂的话不胫而走,字字像钢针一样刺痛了知青的纯真而善良的心。一时间,无论是献过血的,未献过血的,出身好的,不好的,都像是被巨石重重的压着,憋闷得透不过气来,连里许多老职工也愤愤不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们顿感迷茫, 想哭,想喊,沉重的压抑无法渲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几天北大荒特别寒冷,北风撕天裂地,病情刚刚减轻的老陈因患感冒,旧病复发,再次住院,而且医院马上通知“病危”!急需再次输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下可难倒了连长,首先他不能不管,因为当时的医疗状况,医院总是先找单位,而不是找病人家属。可是如何管呀,献血者心受重创,受血者生命垂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连长硬着头皮开始工作,这次,他是先找知青个别交谈话,但结果是:要么说身体不适,要么说血型不符,还有干脆说,让他的子女献吧,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连长无奈只好再次开会动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是这些知青,不同的是,动员之后,没有沸腾,而是一片沉寂,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连长直立在台前,他心里明白,再加上多种复杂的原因,比如,此人的威望多高,人格如何,初来乍到的知青并不知晓,但是细细观察,那轰轰烈烈的献血,却看不到一个当地的青年、当地的人,以及病人子女,可窥见一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分钟,两分钟,几分钟过去了……,时间显得那么漫长,正当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知青“腾”地站了起来,大家刷一下把目光投向他。他,就是那位出身不好的青年,他缓慢而深沉的语调说:“救人,只要需--要……”,他的画很简洁。但是“需要”这两个字,他说的很重很慢,大家都感到这两个字的份量,尤其是从他的嘴里说出,震人心弦,在场的人激动不已,包括连长的眼眶都噙着激动的泪水……。知青们热诚的心又一次跳动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又是几位知青的热血注入老陈的躯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这一次,老陈可没那么幸运,上帝没有眷顾他,尽管那么多年轻、鲜红、滚烫的血融入体内,他却始终昏迷,昏迷到生命的终结,他也无机会考察这血的“阶级性”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追悼会异常平静,按说在连里,他大小也是个“人物”,追悼会应该是“高规格”的,连里也的确认真准备。但是,再怎么准备也高不起来了,因为,它缺少了最重要的条件:“人气”。大家的心气儿,随着他受血前后的表现,早已大打折扣了。估计连长带着有数的几个人及家人简单的了事。如何开始,如何结束,无人关心,无人过问。这么一位至尊的“前领导”,也曾是一呼百应的人。离去,居然一点震动都没有,也是少有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们用自己的纯情与热血编织的故事,就像烙印一样深刻在心,只要一提就会心痛。特殊年代,大浪淘沙,畸形的世态,让我们受益匪浅。</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i>二、人拉爬犁送公粮</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爬犁运送公粮,这不是杜撰,更不是儿戏。在当年的黑龙江建设兵团,我所在的团则是实实在在的一次大行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那畸形的年代,“唱高调、喊口号”,可谓登峰造极,诸如:“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宝书四卷,啥书不必看”(当时也的确查禁各类书籍)“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等等。“唱高调、喊口号”,不仅是“时尚”,而且是一种政治表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唱高调、喊口号”,很容易,但是,居然也被实施,被实践了。当时,我们连还真是精心上演一出闹剧,实实在在地践行了一次“唱高调”活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为国家重要战略粮仓的北大荒,年年秋后运送公粮,都是工作的重中之重。届时,各连的主要交通工具都要以运粮为主,当然,团汽车队更要全力以赴,此时它也是最紧张最繁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那一年,就在这运送公粮的寸光寸金之时,我们团却做了个特殊决定,主要的运粮工具---汽车,全部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小爬犁,全民上阵,人拉小爬犁送公粮,践行那句“人定胜天”,“小刀(镰刀)打败机械化”的豪言壮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配合此次行动,团里的宣传工作早就加大了力度,团里通往各家各户以及宿舍的小广播,每天六点就开始了。一时间,连队挂起“唱高调”的标语,田间地头以及晚间的政治学习,无不以此内容为主,或讨论或表决心。各个连队思想之重视、热情之高涨,都是空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批上阵的是距离粮库二三十公里的连队,我连是其中之一。接到任务后,连里所有的工作几乎都停下来了,集中力量准备爬犁。那几天,老职工维修爬犁,知青到处借爬犁,连队的木工师傅赶制爬犁,忙碌几天,爬犁备齐,小组也编好了。我连是良种站,本身没有公粮,那天早饭后,连里先用尤特运输车连人带爬犁一起送到取粮的连队,之后车空跑回来。大家下了车,开始装粮食,每个爬犁装上半麻袋的黄豆,约百斤左右,两人一组拉着爬犁,由东往西,送到大约三十公里处的四方台粮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们都是第一次使用爬犁,绳子套在肩上,就像骏马驾辕,十分新鲜,个个兴致高涨,有说有笑,那时正是秋末冬初,积雪已经覆盖了整个荒原。茫茫雪原空旷无际,荒原中小爬犁一个接一个,长长的,绵延不断形成美丽流动的线条,浩浩荡荡,远远望去,还真成了一条潇洒浪漫的风景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了一二个小时后,问题来了,首先是无法“方便”,别看天地广阔,“厕所”俯首皆是,但是,公路两旁无任何遮挡,连棵树都没有,必须走出很远找个下坡处,但这一走,无形中落队很远,再重新追,要花很多时间与体力,大家尽量减少“方便”的次数;其次是无处喝水,那个年代,也没有带水瓶一说啊,更无卖水、送水的啊,只能是忍着;更严峻的是不能休息,行走时,浑身热情腾腾,如果一休息马上就很冷,所以,大家宁可走慢点,也尽量别停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北大荒的雪很大,但送粮那天公路上的雪并不多,拉起爬犁很吃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爬犁哗哗地走着,快到粮库时,有一个30~40多度的斜坡,所有的爬犁到此都放满了脚步,“驾辕”的人使劲向前倾斜,身体几乎与坡平行了,十分吃力,拉着拉着,忽然“咔嚓”一声,一个爬犁的绳子断了,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就像是一个休息的号角,所有的爬犁“刷”一声全停了下来,有的坐在爬犁上,有的索性躺在雪地上,全都不动了。与刚才那流动的线条相比,现在就是一片狼狈了,出发时的“高亢”劲,此时基本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就是这暂短的小憩,人们开始议论,开始思考:我们这是干什么呀?!当然也有的人喊几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以示鼓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很冷,不容人多停留,大家很快就起来,继续前进。绳断的爬犁,与别的爬犁合并,两个人拉,另外两个人在后面推。弯着腰向前拉。像头牛,在后面的弯着腰推就更几乎是“四脚”着地,说像什么的都有,因为重心太低,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开始的歌声笑声,已经变成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路远无轻担,尽管爬犁上的粮食并不多,但感觉是越拉越沉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一点多,我们才到了四方台粮库,大家很高兴,总算是完成任务。但是,粮库都不愿意收这些黄豆,他们一向是收整袋,易装,易卸,易码垛。我们出发时,是把整袋的大豆拆开分装,现在要重新把这些零散的大豆装起来,既费了时间,又收的不多,绝对是多此一举。可是他们那里知道兵团领导的意图啊,只能是耐着性子把粮食收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唱高调”在现实面前,就苍白无力了!兵团职工们辛辛苦苦一趟,用今天的话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和经济价值,权当是一次“拉练”,一次“游玩”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连队的送饭马车,已恭候多时,大家早已饿极了,交完公粮,盛碗菜,用筷子插上几个馒头,找个地方狼吞虎咽了,一会儿,五六个馒头就下肚了,“餐车”也被扫荡得干干净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返回时,尽管是空爬犁,但个个是“残兵败将”,有的人肩磨得通红,有的脚磨出了泡,一瘸一拐,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上爬犁,互相换着拉,边走边玩吧,夕阳西下,才返回了连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连与团汽车连紧靠着,在返回的路上,我们看到汽车连所有的卡车整齐地排列,晚霞中,格外精神。汽车全部“休息”是从未有过的“壮景”,它们是在待命,又像是示威!对比我们的狼狈不堪,好像在说“小爬犁”真能和汽车比嘛?!大家的心里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晨,还未起床,宿舍的小喇叭就开始广播了,头一条新闻就是大赞“人拉爬犁送公粮”活动,并且说,我们团不缺汽车,就是要看看小爬犁的威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连队忙碌一天,送的公粮不够一卡车的载量,实践是最好的论证,小爬犁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人有多大胆,地就一定有多大产吗? 后来,我们听说,“唱高调”的践行活动之后,汽车连加班加点工作,把那几天的损失补回来,毕竟公粮按时足量归仓,丝毫不能含糊,这才是硬道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亢雄壮的“唱高调”活动,多么荒唐,多么可笑!</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i>三、女知青采煤 </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社会工作的三百六十行,行行不乏女性,而下矿采煤几乎是例外。但是,当年我们在北大荒就不然了,知青好像是特殊材料,特别万能,当地的各种工作如:种地、盖房、喂猪、放马、赶马车、养蚕、果园、伐木、采石头、架设电话线等等,都有女知青,连采煤也不例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团附近有一个煤矿,那年的年末,矿区领导决定搞个采煤大会战,是当年的采煤任务还未完成,还是想新年大献礼,不得而知。总之“大会战”这种形式,响亮、风光,当时是很时髦的。但是人力不够,怎么办呢,煤矿就向我们团求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年代,都习惯疯狂地“唱高调,喊口号”,工人是老大哥啊,老大哥有急有需,农民兄弟怎能不管,“支援矿山老大哥,刀山火海也不怕”,团领导立马就答应了矿区的请求。接着就分派任务,指派几个连队抽调人员参加半个多月的采煤大会战。我们连抽调20多人,绝大部分是知青,其中近一半是女知青。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采矿和种地完全是两码事,知青们都是刚到兵团不久,农活还不熟呢,更别说是下井挖煤了。到了矿区,矿领导只做了简单的安全知识讲解,没有任何培训教育,这些纯粹的外行就开始采煤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知青下矿井,不仅“风光”,更是空前。矿区本身也有女工,那都是井上的服务工作如:办公室,食堂等。然而,农场派来的援助人员全部下矿井,于是女知青无疑“创造”了采煤史上绝有的记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穿上工作服,带上安全帽,帽子上面套上矿灯,还真是神气。尤其是女知青,更显英姿飒爽、神采奕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们分好组,分别由老职工带领到不同的巷(hang四声)道。那是一个很小的煤窑,当斗车在竖井下行时,感觉就像是下地狱,竖井阴森漆黑,女知青紧紧靠在一起,几分钟后,到了采煤的巷道口。巷道很小很窄,不足 70公分高,人进去之后或者低头弯腰走,或者趴下来,手脚并用地爬行,漆黑的隧道,只能靠帽子上的微弱的灯光照亮,一个跟一个地前进,一直到开采处——掌子面。这样狭小的作业空间,不可能有大型机械,全部靠手工操作,工具就是风镐、铁铲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煤矿的师傅把风镐顶住掌子面,风镐突突一响,像钻头往煤层里钻,煤块哗哗地掉下来,再向前钻,煤块再掉下来。如此反复,煤洞不断向前延伸,煤块越来越多,与此同时,煤烟充斥整个巷道,所有的人就像闷在密封的烟囱里,不仅透不过气,而且瞬间就换了一个模样,从头到脚漆黑漆黑的,整个脸部就像一个黑色的球体,只有眼球一闪一闪,露出的牙齿是白色的。浓浓的烟尘,一下子就把这些矿工变成“黑人”,青春靓丽的“美女”也变成一个个黑姑娘,帽子上犹如鬼火般的灯光一照,大家就像一群趴在洞里的动物,互相已分不出彼此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风镐打完之后,知青们都趴在地上,用小铲子把煤铲到小车上,小车通过一个链条把煤陆续运出巷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道里,风镐一下接一下;烟尘一阵接一阵;身上的煤尘,一层压一层,但这仅仅是艰难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矿井的环境千变万化,渗水是最常见的现象,赶上这样的煤层,水滴滴答答漏个不停,没有任何遮挡的办法,只能任其滴在脸上、身上。一会的功夫,衣服就湿漉漉的,又凉又潮,脸上的烟尘加上漏下来的水,和成黑泥了,一天下来,感受可想而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女知青来说,更可怕还有井里随处可见的老鼠。有一次,一个女知青正在一点点铲煤,突然感到自己的裤腿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一只比猫还大的动物,她吓了一身冷汗,赶紧用脚踹它,那动物跑了,事后方知那就是老鼠。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老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洞里的老鼠,大大小小,时隐时现,时时要提防着,但是矿工们对老鼠却非常“尊重”,称之为朋友,不轰不打。民间有一种说法,矿工不打老鼠,是因为他们都是挖洞的,这其实是调侃。真正的原因:老鼠在,安全就在,说明没有瓦斯,否则,第一时间老鼠跑光光。老鼠是福星,一时看不到,他们还惦记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午饭通常是自己带,也就是面包,下井前,大家都把发给的面包揣在怀里。那个时候,面包还是稀罕物,算是“高级”食品,换句话说,也就是采矿才能吃到。偶然饭送到井下,大家就在掌子面吃饭,身体蜷着靠坐在巷道里,不能洗手,嘴全是黑的。起初,这些女知青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着当地的工人用黑手拿面包,然后再把弄脏的黑皮剥掉,咬一口,黑嘴唇把面包弄黑,就再把黑的剥掉,知青们也想这样做,又怕说是浪费,不好意思,矿工告诉大家说:“只能这样吃,剥掉的皮给我们的朋友——老鼠”。大家顿时明白了,于是也就这样吃起来。矿工们吃完饭,无论剩下什么好吃的食物,统统扔掉,“献给”老鼠。那个年代如果有个面包,有块熟肉,首先想到的是老婆孩子,但矿工们恰恰相反,“食物不出井”,都喂了老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连队的女知青风华正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条件如此简陋,劳动方式这样原始,知青们常常调侃:自己就像是黑黑的大老鼠,这些城市的少男少女,在遥远的北疆,体会了一种与农活截然不同的经历和艰苦,一种从未看到、而又是确实存在的社会的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历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采煤毕竟是高风险的作业,不是有雄心壮志、会喊口号等就能胜任。井下安全措施稍有不当,就是人命关天,这样的援矿决定,这种“隔行如隔山”的援助是否合适,矿区以及农场的领导,恐怕都缺少足够的思想和各方面的准备,何况据说这是一个即将报废的矿井。那个年代都提倡“站好最后班岗”,但如果让矿井“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何等的危险!这在客观上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吗,然而那个年代革命的热情高于一切,因而也就掩盖一切,似乎也能替代一切,包括这即将报废的煤井,多么天真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满腔热情的知青们,对井况的千变万化,不敏感,更无判断能力和及时应对的措施,女知青尤其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支援矿区的工作接近尾声了,很快就要圆满收兵了,有人开玩笑说,我们马上就要“爬出”煤洞,全息全尾(yi三声:以儿)凯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上帝似乎有意加大“考验”,一个都不愿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下午,采了一阵煤之后,两个女知青,按照安全规定靠在“顶子”下面暂歇,“顶子”就是一根柱子顶住一块木板,支撑巷道的顶部,防止顶部煤层塌下来,这是煤矿最简陋,最原始的安全措施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们在“顶子”下刚呆一会,就听见有“咔咔”的响声,这其实就是危险的信号,但是女知青判断不出来,以为是正常的现象,还不断用微弱的矿灯灯光,透过烟尘四下环顾。况且,响声也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不被人注意。如果稍有点采煤经验,早就断定要出问题了,早就呼喊着向巷道口爬去。但是,这些知青认为自己是按照要求,坐在“顶子”下面,应该是绝对安全的,当她们发现了裂缝,感觉不对,趴下准备爬到别处时,只听“哗啦”一声,一大块犹如门板大小的煤石从顶部掉下来,这块石头蹦开的一小块正砸在这位知青的腰上,用煤矿的行话,这叫煤层“冒顶”,明明是坐在安全的地方,却不安全,这是知青们始料不及的,那位女知青的骨盆粉碎性骨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道里的人顿时傻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呆呆的不知所措,那知青哭不出、叫不出,窄小的空间,人们转不过身,没办法扶,没办法抬。之后,有人爬出巷道,叫来医护人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出,送进医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整个矿区被沉重的氛围笼罩,无论是在矿区,还是在医院门口,人们都在焦急的状态煎熬着。平心静气地说,此次事故,至少是安全措施的不合格,以及安全教育的严重缺失!!!面对伤者,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一个青春年少,年仅十七八岁的女子的未来。她将如何承担将来要为人妻为人母的社会责任,以及思考事故发生的原因。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在那畸形年代,事故发生后,在第一时间里,一定有一种与这种氛围相饽的反应,一种人们见怪不怪的现象,那就是马上给受伤者披红挂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矿上的宣传机器迅速开动,“向农场职工学习”“向知青XX致敬”等大标语,马上就挂出来了,广播里也不断高呼着这样的口号……。但是,不知为什么,面都这样的“宣传”,谁都激动不起来,这些标语口号,再宏亮,再高亢都显得无力。想到采煤的知青,(用今天的观点:许多人还不满18岁,还未成年),他们就承载着一个成年男性,一个壮劳力,方能承载的重体力劳动,所有的人心里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种“披红挂绿”,究竟能起到何种作用?是宽慰大家,安慰伤者,还是转移人们的视线,减轻事故责任的压力?!一场事故,真的有什么精神值得发扬?况且救人心切的人群,哪还有心情去思考这里的“英雄”行为,以及这里究竟有没有“英雄”行为,人们搞不懂。直到最后,谁也没有阐明事故的原因,没有说出谁应该承担责任,应当承担什么样责任,多大的责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轰轰烈烈的“大会战”,没想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受伤知青转津医治,并病退回津,广阔天地的生活刚刚拉开序幕,就不得不收场了。后来呢,还算是万幸,逐渐恢复,现在已是有儿有孙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十多年过去,每当大家回首这件往事,都感慨万分,这高调的采煤会战,血的教训,险些是命的代价,不仅成为大家心中永远的痛,永远抚不平的伤痕,还带给我们许许多多深刻的思考。为此填词如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梦令·女知青采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遥想当年开矿,女子英姿飒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匍匐两尺窑,风镐突突声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难忘,难忘,一曲采煤绝唱。</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读后感▽▽</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王树本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傅老师这几个故事在几年前就在博客上读过了,现在读来还是心生五味之感。我们的青春和热血都留在了那片永远难忘的黑土地。</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高志成:</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实的故事,看后很受感动。</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项嘉琪 :</b></p><p class="ql-block"> 仔细地看完了,采煤大会战的事记忆优新,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记得当时我和一个战友跟一个老矿工一起往运送带上送煤,那个矿工告诉我们老鼠的事情,还告诉我们不要到空间高的地方去,那里危险,空间越矮越安全……。</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个荒唐、扭曲,且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场景在傅大姐的笔触里再现了!让人无语🙄无语🙄😓!</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邵力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的,这种非理性的操作当年是太多了。送公粮我们是背的,有人冻伤了脸。还有“大豆割晒”“条田”“水库”“学大寨点种玉米”。知青十年可谓九死一生。</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王敏华:</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去在博客里经常看到傅老师的文章。三个故事,讲述了当年知青的真实经历,其中有的还是第一次看到,的确是时代的产物,留下不少反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美篇越做越好,配乐很有代入感;插图用了纳米AI技术。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向你学习🌹🌹🌹</span></p>